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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写《叹息日记》才能拿满分?(精选5篇)

更新日期:2025-08-09 15:56

怎么写《叹息日记》才能拿满分?(精选5篇)"/

写作核心提示:

这是一篇关于写“叹息日记”时应注意的事项的作文:
"于叹息间,寻心灵之痕——写叹息日记的注意事项"
生活并非总是一帆风顺,有时我们会感到疲惫、失落、无奈,甚至愤怒。这时,一声轻轻的叹息,或许是内心情绪的瞬间释放。若想将这份叹息化为文字,记录在“叹息日记”中,不仅是为了宣泄,更是为了梳理、理解与成长。然而,如何让这份看似消极的记录变得有意义,而非仅仅是情绪的堆砌?以下是在写叹息日记时应该注意的几个事项:
"一、 接纳而非沉溺:以诚实面对,而非放纵负面"
叹息日记的核心在于“真实”。允许自己写下那些不愿示人的脆弱与不满,这是日记的第一要义。但关键在于“接纳”,而非“沉溺”。承认情绪的存在,理解它是生活的一部分,但不要让日记成为你反复咀嚼痛苦、自我沉沦的场所。每一次记录,都应是面对内心、与情绪和解的第一步,而不是陷入情绪的漩涡。要意识到,日记是“面对”而非“逃避”的工具。
"二、 深入探寻:超越“唉”字背后的原因"
仅仅写下“今天真累”、“这件事真让人无奈”是不够的。好的叹息日记,需要深入探寻叹息背后的“为什么”。是身体的疲惫?是人际关系的摩擦?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陪父日记(第16天)(纪实随笔)

陪父日记

(纪实随笔)

杨崇德

第16天

2019年8月17日。农历七月十七。

星期六。

今天,是父亲离开医院、回到穷天老家的第3天。

凌晨2点40分,父亲要起床屙尿了。

大姐、三姐、弟弟、我,一同扶起他,坐上了坐便木凳上。

父亲屙了一大泡尿,感觉比昨天要屙得多!

屙过尿,我们又抬扶着父亲,坐在红皮沙发上。

看上去,父亲似乎更加消瘦了。

父亲的出气,夹带着一股十分用力的声音。嗡哝嗡哝地叫。

大姐和母亲,像两个守卫者一样,坐在父亲两边。她们静静地望着父亲。

父亲坐在那,仍在暗自用劲。偶然,还伴有一阵阵微微的痛苦声。

大姐拉着父亲的一只手。我扑过去,扶着父亲的后脑勺。我怕父亲支撑不起他的脑袋。

父亲实在是非常非常虚弱了。

扶着扶着,我手心里,就扶出了一层微微的汗渍。

我试着问父亲:爹,要不要扶你到床上去躺一躺?

父亲竟然同意了。

于是,我们在凌晨3点58分,又将父亲,搀扶着上了床。

父亲的呼吸声。很粗。像是一种首尾都很强劲的叹息声。

吸气如抽。呼气如泣。

伴随着父亲的吸气和呼气,他那个高高隆胀的肚皮,也在一陷一鼓,一鼓一陷。

我坐在父亲的枕头右边,听着他那艰难的呼吸,看着他那沉浮的腹部运动。

大家都很累了。

个个快然入睡。

只有我,还坐着父亲的枕头边。靠着床方,在观察着,倾听着,记录着,沉思着。

我知道,我实在帮不上父亲什么忙。

我只能这样,默默地守着。这对我自己而言,也是一种无尽的安慰。尽管我的父亲,现在他很痛苦。

外面的夜空里,一定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

我能够感觉得到。

因为,窗户格子外面,一直亮闪闪的。

故乡的月亮,要比长沙的、怀化的好看几分。它洒着清辉,默默地随着山峦,在移动。

大山都已经睡着了。唯独月亮,是醒着的。它在抚摸大山,抚摸山里的一切。它也一定摸到了我家的瓦屋。屋子里有一股炽热的气,它围在一个病痛者身边,交织着,升腾着。如果月亮能够再留意一下的话,它会更加感识到:这个孤独的守望者,正面对着那个昏昏沉沉的病痛者,爱气冲天了!

窗格子外面的山形,展示出一种朦胧的睡姿。就像沉睡中的父亲。只是它们没有我父亲的痛苦声。它们显得是那样的幸福。而我的父亲,现在却是这样的痛苦。

凌晨4点21分,我左边的父亲,突然从恍惚之中惊醒过来。

他嘴里哼出了一声“欧”的喊声。

这声音,有点怪异,也有点另类。

我似乎被吓着了。

我急忙认真地注视着父亲。

可是,突兀过后,又归于平静。

早晨7点10分,天空现出了洁净的白,蓝色点缀其中。

这让我的穷天老家,也格外地清爽、明丽了。

父亲想要起床。他一定是有点小便了。

还是屙出来不少。

淡黄淡黄的。

过后,父亲就坐在了那张红皮沙发上。

现在的父亲,他的活动范围,非常地狭窄:床、坐便凳子、红皮沙发。

也就只有这么三处地方了。

每一处的位置交换,都需要耗尽父亲太多太多的气力。

上午7点40分,丑几舅舅、猪栏舅娘、香梅姨姨3个人,从四卧龙走路过来,看望我父亲。

这三位亲人,是我满外公的儿女。

我的满外公,人长得肥肥壮壮,虽然是个农民,但他那副派头,双手交叉放在屁股上,挺着肚皮,敞开衣襟走,让人很容易觉得他是个搞公安的。不是个局长,也应该是个指导员什么的。

满外公说话,十分扎音。有种说一是一的味道。

他的三个儿子,头两个和他十分挂相,也是脸盘子大大的,肚皮高高的,走路有点地动山摇的架式。大的叫牛栏,老二叫猪栏,小儿子叫丑几。

我小的时候,去过满外公家里一次。在袁家乡的坳头村,和我外公所住的毛坪村,隔了好几个山头。

从“牛栏”、“猪栏”这些名字当中,你或许会猜到几分,他们一定是在牛栏、猪栏屋里或者牛栏、猪栏楼上生的。同时,你也可以猜到,我的满外公,一定也没有多少文化。有文化的人,怎么会给自己儿子这么取名呢?

这些名字,真是直截了当,毫不含糊,有一说一,说一是一。

满外公的性格,应该和他哥哥,也就是我的亲外公差不多。

我外公给我大舅舅取的名字,也是这样,直截了当。生出来有多重,就拿来叫之,取了个“五斤半”。和鲁迅笔下的人物差不多。

现在,你到我们新建乡政府一带,去打听一下“五斤半”这个人。估计连小孩子都知道。太有个性了,太容易记了。这个“五斤半”,就是我的大舅舅。

话又说回来,名字的好与丑,代表不了人的品行。

有的人,叫“富贵”、叫“长生”,希望富得流油,希望长命百岁。然而,到头来,他却还是穷得打喊、走得短命。

丑几舅舅一看到我父亲,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接着,就流出了泪水。

丑几舅舅也不怕什么是丑了。反正,他就叫丑几。

猪栏舅娘、香梅姨姨,也忍不住了,个个都在擦眼泪。

父亲也没有什么言语,静静地躺在床上。他在聆听亲人们的哭声。

父亲肯定在床上想,有什么好哭的呢?人都是要死的。你们就是再哭,也不能把我哭成原来的样子了。

不要哭啊,你们也要多保重!

我们把丑几舅舅一行亲人,一个一个劝到屋外去坐。

我们不想给父亲,增加太多的赤裸裸的伤悲。

上午8点,二姐给父亲喂了一小碗稀饭。

父亲吃得没剩下多少了。

父亲的胃口,好像有点恢复。

这太好了!

能够吃点稀饭进去,就会产生能量。当然,也会生成很多营养。

这对父亲来说,是他战胜病魔的力量源泉。加上父亲还肯喝点中药,加上故乡的山山水水,都在滋润着他。

父亲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太阳坡上的太阳,已经爬出了山头。

那一轮闪闪发亮的太阳,它把自己的满身金光,洒在了我家对面的窑龙田和溪水湾里。

那里的光景,映入眼帘中,让人心里亮堂、开阔。对日子充满了无限向往,也对我父亲充满了无限希望。

鸟儿依就在歌唱。

它们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幸福地歌唱。

它们压根儿,就不知道人世间,还有什么忧愁和悲伤。

上午8点40分,父亲喝了一餐中药。

这很好!

我们的心情,也开始像天空的太阳那样,亮堂起来,开朗起来了。

我要给父亲刮一刮胡子。

虽然,父亲的胡子,不是很多。不像我,满脸的络腮胡,一两天不刮,就有马克思的雏形。

父亲脸上的胡子,早就改了姓,一律姓白。即使刚从肉里长出来的,就是白色的。

父亲的白胡子,这两天长出来不少。它们的生命力,极其顽强。这也是父亲的生命气息所在。

我托起父亲那个消瘦的下巴,对父亲说:爹,你不要用力,你的头,就这么摆着。我给你刮一刮胡子。

父亲很是配合。他微闭着眼,任凭我在他的脸上、嘴唇、下巴上刮来刮去。

为了刮干净那一小撮顽固的胡子,我拔动着父亲的脸皮。

因而,父亲的模样,也就在我的手掌里,不断地变形。

我也感触到了父亲那微热微热的鼻息气。那股气流,配合着他的腹部,在缓缓流动。

父亲脸上的胡子,虽然没有我脸上的胡子长得凶、长得疯。父亲是个男人,是山间的男子汉,他的胡子,还是要不失时机地一拨一拨地长出来。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对付他嘴边的胡子,采取的措施,却是非常地原始,那就是:扯!

父亲也不怕痛,一根一根地扯。

用的工具,是硬币。

记得小时候,我偷了抽屉一角的两枚硬币。也不知是五分的,还是两分、一分的。反正,被我偷去买糖了。晚饭后,父亲在抽屉里翻找他那两枚硬币,他在房里骂:是哪个鬼崽崽,偷了我放在这里的两个“银毫子”(硬币)!

我们都不承认。

找不到,父亲也不发怒。他坐在中堂里,扬起脖子,用手在嘴巴下面扯。每扯出一根胡子,他就把它粘到自己大腿上。

当然,父亲的那种扯法,效果很差。有时候,扯一根胡子,需要好几次,才能成功。

从此,我才知道,抽屉里的硬币,对父亲来说,用处是多么大。

父亲用惯了硬币扯胡子。住到怀化后,我要他用我的胡须刀。他怕刮到肉皮,坚决不肯。

今天,我还是用这种胡须刀,为我的父亲刮胡子。

父亲却没有一点的怯意。

他知道,我会让他脸上的胡须,消逝殆尽的。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为父亲刮胡须了。

经过我的一番刮摸修整,我的父亲,好看多了,也年轻多了。

胡须这东西是什么?

虽然包含着沉稳,但更是衰老的一大表现。

胡子没了,父亲有点返老还壮了。

上午9点16分,小妹为父亲,喂了一次利尿药丸。

父亲屙尿之所以比较通畅,和这小小的利尿药丸,很有关系。

因此,我们必须按时为父亲服用。

父亲也很看好它,药放到舌头上,喂点水进去,他会主动而又艰难地往下吞。

父亲静坐在红皮沙发上。红皮沙发,就靠在木房的后门边。

从这里往外看,直通我家的老屋门,直通我家的晒谷坪。晒谷坪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显得很开阔。

从这扇门,往远处看。看到的,就是对面那两座大山,一座叫九坡崂上,一座叫白洲坡。

两座山的连结处,是一个山坳,下方叫做溪水湾,上方叫做阿口里。

阿口里那边,有一条小山路,直通小岩村。也就是与我们村争夺卢桐冲山脉的那个村。小岩村所处的位置,比我们穷天还要高。因此,那里的人,就更加霸蛮,有些不讲道理了。他们自己所处的地方不好,又想占别人的老地方,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我的父亲,不理他们那一套。他当穷天生产队长时,就坚决地粉碎了小岩村霸占我村山脉的阴谋。

别看我父亲没一点文化,但是,他很会拿捏道理。只要道理被他捏着,哪怕是去找县委书记评理,他也敢。

因此,父亲被那帮人,骂作是“人王”。

人王怎么了?

是讲道理啊,又不是打架!

父亲望了望对面那些山,慢慢地合上了眼皮。

父亲似乎对那些山峦,没什么留恋的了。他低下了头,沉浸在他的辛劳中。

我坐在父亲身边,一边记录着这几天的点点滴滴,一边静静地陪护着父亲。

我轻轻地拍了拍父亲,我问父亲:爹,你好生看一看,对面到底是哪里?

父亲抬起头,无力地望了望。

尔后说:九坡崂上。

答对了!

父亲,你答对了!

是九坡崂上!

是我们穷天的九坡崂上!

父亲还认识我们的故乡!

我相信,故乡,是任何人都难以忘怀的。

不管你走到哪里,也不管你处在多么艰难的困苦之中,故乡永远是你的影子,是你的心灵家园。

父亲尽管虚弱、迷糊成这样了,他一眼还是认出了故乡。

父亲在医院里说梦话时,也离不开故乡的一山一水,一桥一路。

父亲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完全是用故乡滋养着自己。

只要故乡还在心里,那么,这个人,就一定还能坚强地行走!

上午10点45分,牛栏舅舅和舅娘以及他们的儿子,也从怀化城里,赶来看望我父亲。

前面我已经说过牛栏舅舅的事,但没有交代牛栏舅舅的细况。牛栏舅舅他是有工作的人。猪栏舅舅和丑几舅舅,都在农村,只有他谋了份正式而稳定的工作。

可能是牛栏舅舅当兵打仗,得来的这份工作。在电业局,福利待遇很不错。

因而,我们的牛栏舅舅,就抬了个非常漂亮的舅娘进屋。长得有点像林黛玉,笑起来像朵花。加上我牛栏舅舅也还魁武壮大,生出来的崽,也就帅。

他们一家三口,开了个高底盘的车,一路巅簸到我们院子中间。

牛栏舅舅握着我父亲的一只手,静视了好长时间。

他说:苦日子都熬过了,现在正好过生活了,又得了这样的病,嗯——

牛栏舅舅又回忆起他的父亲我的满外公来,说:我爹也没享到多少福,在老家薰腊肉,不小心坐进了火堂里,被烧成那个样子。受了苦后,还是没挺过去,嗯——

牛栏舅舅要我父亲“挺”。挺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的。

我知道,牛栏舅舅是在安慰我父亲,在安慰我们所有人。

一个“挺”字,谈何容易。那是被动而为。医院都无法收治了,靠一个弱者自己去“挺”,这是多么心痛的事啊!

眨巴眼叔的大儿子周南早,从怀化回老家,也特地过来看望我父亲。

南早的脖子上,吊着一根金珠子项链。也不知,那些金珠子,是真金呢,还是镀金的。反正,看起来,很潇洒,和他说话一样潇洒。

南早大声说:鸡窠叔,不要紧的,好好养病,慢慢会好的!我爹还想和你好好玩一玩,他还欠你三脚盆香棍呢!

上午11点,贵凤婶婶进屋来了,她是瓦崽叔的老婆。我们最亲的大婶婶。

大婶是个重感情的人,一进房间,就流泪。

一下子,也就带动了我的母亲、大姐、二姐、三姐、大妹、小妹,个个都跟着流泪。

大婶把头上的斗笠一丢,用手摸了摸我父亲的额头,欧欧地哭。

父亲对这个大婶,是恩爱分明的。

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父亲会直接批评她。这连大婶的公公老子我的满爷爷,也不会这样做。

有一次,大婶与她的弟媳妇我的解妹几婶打架。双方的男人,都不去劝,看着打。我父亲看到了,很是生气,走过去,将他们拉开,一顿大骂:你们俩个,都是苕婆!打到自家屋里来了!有本事,你们到外面去打啊!打自己人,算什么?——啊?!

父亲然后就骂大婶:亏你还是做老大的,是家里的女榜样。你这么大打出手,她是你的仇人吗?有什么事,要讲道理的!打,能把事情讲清楚吗?

因为那次父亲的痛骂,大婶一时想不通。隔了大半年,都没喊我父亲。

父亲觉得没什么,问心无愧。后来,大婶想明白了。父亲还是对她一个样。

现在,大婶的哭,一定是在感谢我父亲的无私关爱。批评人,其实也是一种爱。

二婶婶已经得癌症死了,现在就是想见个面、说句话,都没有机会了。这个时候,去回想当年双方开打的事情,又是多么内疚啊!

父亲躺在床上,眼角里,似乎也有了泪水。

上午11点半,松桃坐方才的车,从怀化赶过来。

松桃第一时间,钻进房间看父亲。

松桃眼角溢满着泪,但没有哭。

松桃把我拉到一边,说:我感觉,爹好像比在医院要好一些了呢!他如果有胃口,就劝他多吃一点。要不要到院子里,去买一只土鸡?

我说:家里买了土鸡。爹吃不下的,他不沾油脂味。

中午12点38分,父亲起来吃了一小碗粥。吃了几口水,拉了一泡尿,排出一小节大便。尿液偏黄。

父亲看上去,仍旧没有多少精神。他斜坐在红皮沙发上,闭目养神。

下午2点35分,四卧龙村的同族人贤长叔来看父亲。

父亲还是认识他。但他没说什么,开始呻吟了。

父亲的痛,又来了。

下午3点10分,父亲头发流汗,枕头全都湿透了。

我们给父亲抹洗了番后,又给他换了衣服。

十分钟后,父亲的头发,再次流汗,枕头又湿透了。

父亲是在迎接着痛疼。

没办法,给他服了一粒镇痛丸。

下午3点半,父亲屙了一次尿,并排出了一节既粗且长的大便。

父亲坐在红皮沙发上,大姐给他喂西瓜。

父亲吃了七八块小西瓜。

父亲坐在沙发上,一直在昏睡。

父亲的嘴唇右角,不时有口水流下来。

父亲的双脚,看起来更肿了。

下午5点19分,开凤婶来看父亲。

开凤婶开口闭口,说自己头晕。她白天晒了一桶水,晚上用来洗澡。

我们留她在我家吃晚饭,她说家里还有稀饭。她胃痛,吃稀饭,好消化一些。

开凤婶一手拿着一把蒲扇,一手拄着柺棍,回家去了。

刚才,下了一场太阳雨。雨点很大,很快就淋湿了干涸燥热的地面。

气温也慢慢变得凉爽起来了。

这是山里人最期望的。

已经十来天,没有下雨了。植物需要雨,人也需要雨。

因此,今天晚上,应该是个相当不错的夜晚。预示着人们,今晚可以睡一个凉爽的觉了。

我的父亲,依旧昏昏沉沉地坐在沙发上。

他感受不了雨的来临。

外面的世界,似乎离他越来越遥远。

下午,母亲一直坐在父亲身边。

她一只手抓住父亲的手,望着他。不时为父亲擦嘴角边流出的口水。

母亲多么希望父亲,能跟她说说话。哪怕是一两句。可父亲,只顾沉迷于他的昏睡之中。

外面的雨,引起了母亲的注意。母亲静静地望着外面,望着那空中帘儿飘飘似的雨滴。

母亲抓着父亲的手,她想把外面的阴晴冷暖,通过手握手的方式,传达给父亲。

母亲希望自己,是昏睡之中父亲的一双眼睛。帮他看故乡的一切。

晚上7点,我们扶起父亲。

今晚,我们给父亲喂点面条。

晚饭后,崩檀叔来看父亲。

我们一家人,都坐在父亲所睡的房间里。

父亲坐在红皮沙发上,靠着一个大枕头,斜斜地,睡着了。

崩檀叔无法与我父亲对话。

崩檀叔只是不停地操起他手里的蒲扇,一边扇风,一边痴痴地望着我沉睡的父亲。

崩檀叔小我父亲十几岁,他可是我父亲在故乡的铁老弟了。

崩檀叔最拿手的活,就是拉锯,锯木板。我家这幢新木房,所用的木板,基本上都是我父亲与崩檀叔在山里锯成的。

锯木板的活,可能你没见识过。相当地吃力,而且很需要技术。一根木头,放好墨线后,扛到木马架上,然后钉上马钉。一边站一个人,捏着长铁锯,就开始咬着木头上的线,你拉我推地锯起来了。还要时刻观察着锯齿的走向,一定要跟着墨线走,不能偏。如果偏了,锯下来的木板,就不成规格了,轮为次等板。

父亲之所以经常请崩檀叔锯木板,主要是他有耐力,而且能把握住力度,能保持锯齿不跑线。

这就是耐力加技术。

有的人,只有猛劲,没有耐力,这不行,拉几下,就会大口大口地喘气。锯不了几块木板。

在穷天,拉锯拉得好的,可能就只有我父亲、崩檀叔、眨巴眼叔了。

当然,父亲请崩檀叔来锯木板,除了开足工钱,不亏待他以外,还吩咐母亲把菜搞好些。

家里最好的菜,当然就只有火坑上面悬挂的那两块腊肉了。母亲把腊肉切得好大好大一块。吃饭的时候,父亲朝崩檀叔碗里连续夹三四块。崩檀叔也不过多地谦让,吃得满嘴都是油。腊肥肉,我一般吃上两块就觉得腻了,崩檀叔吃得津津有味,像吃萝卜一样。这让我打小的时候,就有一种错感:力气与吃肥肉,可以划等号。

崩檀叔还有一个习惯,就是:不自觉地掉口水。仿佛他一天到晚,都是处在饥饿状态。可能是他用的力气太多了,也可能是他吃肥肉比较猛。

现在,崩檀叔的生活,也好了无数倍。他也不吃肥肉了。医生说他有脑梗,吃不得肥肉,他现在非常注意保养自己,烟也戒了,酒也戒了,肥肉也不吃了。

崩檀叔坐在我父亲的床沿边,对我们说:你们的父亲,我的老哥,真是厉害!

他举起了他的一个大拇指,夸着说:算这个!

抹了一下嘴巴,崩檀叔又说:老哥,呷得起苦,做工夫厉害无比。我比他年轻十几岁,我拉锯都拉不赢他。他也不抽烟,不喝酒,呷菜很斯文。他可以从上午拉到下午,中间也不怎么休息。我都被他拉恼火了。真是厉害!

爹啊,崩檀叔一直在夸你,你听到了吗?

晚上8点半,我们三四个人,把父亲抬上了床。

晚上10点过5分,我、大姐、三姐、小妹,一起搂扶着父亲,下床屙了一回尿。

外面黑乎乎的,二姐负责到外面去倒尿。

我家老屋那头,也是多年没人居住。满爷爷、满奶奶都已经过世五六年以上了,连五十不到的光子叔叔,也过世好几年了。本来,那头应该住着松娃叔的,他被父亲劝进城里过生活去了。

满爷爷的老屋里,有个长长的过道,直通屋背后的田和山。田现在不是田了,是长满一个人高的芭茅地。后面羊角冲的山,就更茂盛了,树密扎扎的。白天,我们还敢到满爷爷的老屋瞅一瞅,但是到了晚上,那就要考验人的胆量了。并不是怕鬼,主要是太阴暗了。

老屋里长期没人住,没有一点人气,一个走进去,会联想到满爷爷、满奶奶在世的情形。他们都基本上坐在火坑旁。火坑里的柴火,又烧得不是很旺,烟雾袅绕。

我记得,我每一次去看满爷爷、满奶奶他们,他们都会眯着眼睛说话,主要是被烟雾熏着了眼。只能这样说话了。他们俩个,是我父辈中最亲的长辈了。说话一个唱,一个捧,像是在说相声一样。很慈善,也很贴心。

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他们俩人的遗像,都摆在松娃叔的中堂神龛上。都笑眯眯的。你仔细对着他们的遗像看,仿佛都会动眼睛,他们盯着你微笑。

二姐胆子大,端着父亲的尿,走过满爷爷老屋的过道,走过松娃叔的中堂门,来到屋边的田沟里倒尿。倒完尿壶,还要到田里去洗。

我妻子松桃怕二姐不方便,也就每次主动尾随在二姐后面,帮她用手机照明。

晚上12点24分,我、大姐、三姐、小妹,一起又搂扶着父亲下床。父亲屙了一回尿。

外面更加地黑了。二姐和松桃两个,一起到外面去倒尿。

二姐进来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在了大妹的脚杆子上,大妹只喊“哎哟”。但没有骂。

有人说:这一点痛,就喊“哎哟”,爹现在那么难受,你听到他喊了几声“哎哟”了?

大妹窝在被子里说:我能与爹相比吗?爹是什么人罗?天不怕,地不怕,他哪个都不怕!

爹,这就是你的儿女们,对你真实的评价!

(本篇写成于2019年10月2日。2022年11月2日夜,于长沙家中稍作修定。)

请看续文:《陪父日记》(第 17 天)

关于本纪实作品的几点声明:

1、本纪实随笔,写作于我父亲去世后的两个月里。当时,父亲在生病住院期间,国内还没出现新冠疫情。因而,我们七姊妹才能够日夜守护在医院里,守护在父亲的身边,直到他离去。我这个日记体系列性文字,写作于2019年9、10月间。父亲病重至离世期间,国内无疫情,这也是上天对我父亲的恩赐。

2、本纪实随笔,于2020年发表在本人的微信公众号上。曾经感动过许许多多的亲人和朋友。我是凭自己的真情和泪水,用文字挽留父亲。我希望父亲活在我的文字里。如果读者还想阅读本人的其他文学作品,可添加本人的微信号ycd0070,我尽可能满足大家的阅读欲望。也真诚希望读者朋友对我的文字,给予批评指正。

3、本纪实随笔,现特推荐给 “齐鲁壹点” 网络平台作为首发。读者也可在“今日”、“百度”网络平台上阅读到该作品。但是,本人在此声明,拒绝新浪网对该作品作“手机新浪网”发布。因为我有几个阅读量较大的作品,一经“手机新浪网”强行发布后,读者们所留下的所有评议性文字全部就被屏蔽了。

4、本人坚决反对:网络上某些靠流量赚钱的所谓写手们,肆意将本作品强行拖至其个人账号上,再次对外发布,以为其赚取所谓的流量。对此,本人将保留法律诉讼的权利。

5、本长篇纪实随笔作品,共21章(21天的内容),约16万字。若有出版社看好,可直接与我本人联系出版事项。联系微信ycd0070。

作者简介:

杨崇德,男,1965年10月出生,湖南怀化市中方县人。1995年加入湖南省作协。曾在全国两百多家报纸、期刊上发表文学作品近千篇。数百篇被《作家文摘》、《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杂文选刊》、《读者》、《故事会》等刊物转载。上世纪,本人曾被《微型小说选刊》列为“微型小说百家”之一。2010前后,本人出版了文学作品集《故乡的云朵》、《冬天的生活》、《丛林狼》、《麻麻亮的天》等。有作品曾获《小说选刊》2014-2015年度“读者最佳印象奖”。有作品被译成德文,在德国出版发行。有数篇作品被全国50多所重点中学选为语文考试分析试题。本人系中国农业银行作家协会理事,现任湖南省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

壹点号崇德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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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父日记(第21天)(纪实随笔)

陪父日记

(纪实随笔)

杨崇德

第21天

2019年8月22日。农历七月二十二。

星期四。

今天,是父亲离开医院、回到穷天老家的第8天。

今天,也是父亲的8个儿女(头一个大姐,3个月夭折),原定每个儿女先各自挽留父亲一天的第一个轮回期。

可是,儿女们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是父亲离开我们的日子。

我们将永远铭记着这一天:2019——8——22。

我应该首先描述一下,我们父亲离开我们这一天的大致情形:

这一天,太阳依旧从它的老巢——太阳坡的山窝窝里冉冉升起。但它的光度,似乎没有它原本那么金亮了。它所辐射下来的气温,也没有前几天那么炽热了。太阳的光影,投射到我们老屋下面的飞娥田里,就是一团起起伏伏的阴影。像是带着揣猜不定的某种情绪似的。

中午,天气又似乎重重地热了一阵。故乡的人,都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了。我们一大家人,也都感到急躁、虚空、慌张、难舍、乏力。像是家里面,有一位重要的人物,要去远行,有一位尊敬可爱的客人,要离开似的。内心深处,都有一种贪恋,一种绻缱,一种不舍。

下午,气温又急剧地降了下来。不经意间,我家老屋背后的山林里,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它在嗖嗖地吼叫。像在唱歌一样。然后,就是一股风浪,沿着四周的山峦,在急走,在狂奔。一时间,我们故乡穷天,四处山峦之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树,都在摇曳,都在摆头,都在叹息。涛声如潮。它们像是在悲鸣,在呜咽,在倾诉,在流泪。

其实,我们故乡穷天的气候,历来有着多变的迹象。小的时候,我极不情愿地抱着柴刀,进山砍柴。正值烈日当空,忽然却又下起雨来。我们被淋得满头是雨,因而就借机跑回家中。可是,一到家,想偷懒,雨又停了,阳光又明媚了。这就是我心中的天相。

傍晚,我家临时放养的那群鸡鸭,也都早早地回到了屋坪。它们沿着屋脚,排成了一个长队。它们伏在地上,不贪食物,不肯回笼。俨如,它们是新来的一样,找不到窝了。这些鸡鸭,已经养了五六天了。头一天来的时候,是这个样子,需要人引领。后面几天,它们一到晚上,就会乖乖进窝,可这天晚上,它们仿佛变成了“路禽”,找不到歇息的地方了。它们就那样趴在屋脚边,不肯入窝。

我之所以,现在认真地回忆着这天的天气变化情况,以及周围环境,家中大小生灵的变化情况,是因为,这一天,是我父亲存活在人间的最后一天,是父亲离开我们的特殊日子。也是父亲忌日。

那些忽明忽暗、忽热忽冷、忽风忽雨的变化,分明隐含着一位大山之子的骤然离去,以及故乡山山水水对他的眷恋与伤悲。

人为动物,惟物之灵。有动于中,必摇其精。

父亲也许是得到了天地的感应。

这一天,天堂的大门,将为我父亲敞开。天堂将迎来一位人间过客。天堂将为这位归人好好洗尘!

好人的归宿,就应该是天堂。

父亲上了天,就不会有那些痛苦了,就不会有那些折磨了。

父亲将与神灵相会,与日月同在。

这一天,是我们父亲对故乡、对亲人,所做的最后告别!

而我们,却全然不知。

仍在奋然挽留。

昨晚12点13分。

父亲睡得实在难受极了。他微微一动了动手,示意着,要起来坐一坐。

我、大姐、二姐、三姐,一起抬扶着父亲,将他安坐在那张红皮沙发上。

父亲坐下后,抽吸着微弱的气息,时不时地在呻吟。呻吟声却小得可怜。像婴儿哭累了一般。

父亲的身子,时而斜躺在沙发上,时而又用力向前倾扑,背离着沙发,保持一种伸而不直的姿势。

父亲的左手臂,无力地摊放在他的左腿上。

松桃给父亲调制着糖水。

她希望父亲,能喝几口下去。

父亲这辈子,就喜欢吃甜的。可能是,他这辈子,吃过的苦,太多太多了。甜,能够稀释他过去所受的一切艰难困苦。先苦后甜,是父亲一直遵循的处事原则。

松桃给父亲喂糖水。

父亲喝了3小口。

喝到第4小口时,父亲却没能咽下。

父亲努力想咽下去。可是,没有成功。

父亲连咽糖水的本领,都已经衰退了。他像是从婴儿,返回到了胎儿。

三姐用手抬着父亲的下巴,想给父亲一点点力气。

三姐又将父亲的下巴,往上抬一抬,希望父亲的嘴唇,能够合一下,堵住那一点点糖水的出路。

三姐推合了好几次。

父亲终于咽下了这一小口。

可是,父亲却感到非常非常地痛苦。

咽过之后,父亲重重地呻吟了一声:哎哟——

松桃又给父亲送去第5小口糖水。

父亲还是艰难地咽下了。

这回,父亲不需要三姐的帮助。

父亲用了他一生的力气,将第5小口糖水,咽下去了。咽下后,又是一阵呻吟。

父亲的呻吟,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哎哟。

“哎”拉得很重,像铁锤敲在钉子上一样,聚足了力气。“哟”字却极度委惋、无力,拖着长长的尾音,一直把吐出来的气息,拖得缠绵有际,消逝殆尽。

“哎哟”这两个字,包含着父亲无数的倾诉与苦痛。

昨晚12点35分。父亲仍处在痛苦之中。

当我看到父亲如此不堪时,就对父亲说:爹,如果你实在支撑不了了,就吃一颗镇痛丸,好吗?爹,我要告诉你,这药的作用是,它会使你麻醉,它会让你的头脑变得不再清醒,但它,可以帮你减轻痛苦啊。爹,你愿意吃吗?

父亲微微地摆了摆头。

父亲不想再吃。

父亲也许早就知道,吃了这种丸子,他会昏昏沉沉地睡下去,他会在无尽的黑暗和荒野之中,摸不到边,他甚至会遇到来来往往的凶神恶煞的怪物,他会再也感受不到儿女们的存在了。

在父亲心中,他是多么想和儿女们对视、交流、期许啊。

即使现在,自己无力说话了,可还能够依稀看到自己儿女们的影子,闻到儿女们身上的熟悉气味。那,也是父亲他的最大奢望啊!

父亲的疼痛,再次来临。

父亲痛得连下巴都抬起来了。父亲的嘴,像一张极度干渴的老嘴。他在诠释着“奄奄一息”的场景。

我不忍心父亲这样受煎熬,于是,又劝着父亲,说:爹啊,你还是吃一颗镇痛丸吧。不然,你会痛死的!

父亲仍然在摆头。他不愿意。他也许知道,死,就是这个模样,就是这般滋味。

想保持着一丝清醒的父亲,此时,只能与死亡之痛相周旋了。

我们痛心地望着苦难中的父亲,聆听着他喉管里所发出的那一阵阵悲鸣。

爹啊,你太可怜了!

我不愿看到父亲这样,抹着泪水,又劝:爹,你还是吃一颗吧!吃下去,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好吗?

父亲仍然摆头。

摆完头。他就弱弱地呻吟,哀哀地呼唤。

……

子与父的这种询问与否定。

我不知道,持续了多少个回合。

这种乞生愿死的交流磨合过程,也足足用了20多分种。

我目睹到了惨痛怛悼的生离死别。

昨晚12点55分,父亲痛得令所有在场的人,执意违背着他老人家的心愿。

我拿着那颗白色的小药丸,毫不犹豫地塞进父亲的嘴里。

松桃马上喂进去糖水。

一勺。又一勺。

药丸粘在父亲的舌头上。像一颗小白泡。父亲的舌头,黄得全像结了痂似的。犹如蟾蜍的皮,疙疙瘩瘩,坑坑洼洼。那粒白色的小药丸,就粘在那里,像生了根一样。

父亲吞不进去。

再喂糖水。

一勺,又一勺。

父亲一边呻吟,一边试图将嘴里的糖水,咽下去。

终于,药丸被糖水荡了进去。

它消失在父亲的口腔里、舌头上。

我们真诚地希望,那颗药丸,能够顺利穿肠落肚。能够马上发挥它的药效,马上压住父亲的痛苦。

父亲坐在红皮沙发上,仍在不停地呻吟。

母亲拉着父亲的右手,三姐抚摸着父亲的左手,大姐斜坐在沙发右边的扶手上,双手摸着父亲的肩膀。

父亲的呻吟,仍在继续。

痛苦,缠绕着父亲,催逼着父亲。

凌晨1点20分。父亲屙了一泡尿。

尿液罕见地少。是一滴一滴漏出来的。

凌晨1点27分。我们抬扶着父亲,躺在床上。

也许,是药力开始生效了。父亲安静起来。他昏睡过去。

深夜,父亲的呻吟声,又在时不时地发出。

“哎哟”这两个字,变成了一种简单而又复杂、复杂而又揪心的重复。

医生早就交代过,这种镇痛药丸,越是用到后面,它的效力,就越短暂。如果到了这种地步,就真的是到了无药可用的地步了。

早晨6点。我爬起来,看望父亲。

父亲躺在床上,两只眼睛静静地睁着。

父亲的左眼里,聚满了泪水。

昨晚,父亲肯定是太艰难了、太痛苦了。

他残留了一眼泪水。他那两颗灰黄的眼珠子,就浸泡在泪水里。一动不动。

我问父亲,想不想起来坐一下?

父亲摆了摆头。

我用纸巾,擦拭着父亲眼里的泪水和眼屎。

一只饭食苍蝇,企图停留在我父亲的脸上。

我急忙用手去驱赶它。

父亲的耳根边,可能是有点搔痒。父亲艰难地举起右手,想去抓痒。

我伸过手,帮父亲抓痒。父亲说不出一个句来,我也不知道父亲哪个地方痒。我就轻轻地抓遍父亲的整个脖颈,然后,又干脆轻揉着他的脸、背、腰、大腿。

我为父亲,翻了一个身。

又把两只枕头,靠在他背上。

这样,父亲或许会舒服一些。

父亲没有呻吟。

父亲闭着眼,轻轻地呼吸。

瓦崽叔背着柴刀,要到山里去。路过我家门口时,他进房看望我父亲。

瓦崽叔问我父亲,是否还能吃东西。

父亲无语。

瓦崽叔抓住我父亲的手,在判他的脉膊。然后说,脉根跳得,还算可以。

瓦崽叔的意思是,我父亲还没到要走的时候,他还可以坚持一下。

这让我们,又得到了一丝安慰。

我也要到对门的菜地里,帮忙去砍杂树杂草了。家人们都在那里忙碌着。

这里,就暂时由母亲,看护着父亲。

母亲很想和父亲说一说话。

母亲对我说,你去吧,没有事的,你们把那里,好好地整理一下,是一块好土。

上午8点13分。友友姑姑坐着他儿子的车,又从新建乡赶上来看我父亲。

此时,父亲已经不认识他这个妹妹了。

友友姑姑边喊边哭,说:哥哥,你怎么就不认你妹妹了呢?我是友友呀!冲里的友友,我是你的同母妹妹啊!

父亲呆呆地对着友友姑姑。一点反应都没有。

要是往常,这个可怜的妹妹来了,父亲不知道有多么高兴。他应该有很多的话,要交代给妹妹。比方说:友友啊,你脑壳痛,就少呷点猪油,少想点事,做不了的家务,你就别去做了……

父亲现在这个样子,等于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妹妹。

这怎能不让我的友友姑姑,痛哭流涕呢?

菜园这边,我们几姊妹,加上姐夫、妹夫、外甥等,聚集在一起,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砍杂树,除杂草。

水竹长得很是茂盛。也伴生着许多长长的荆棘。里面的人,每砍倒一处,外面的人,就抓住树枝往外拖。然后,堆在一处,形成了一个高高的柴草垛。等太阳一晒,马上就被晒干水份。不到两个小时,菜园的荒地,就变得开阔了,敞阳了,漂亮了。

只留下那一棵高高的枇杷树。它成了这里最显著的风景。

老满叔把我父亲的福地,就选在菜园的最左边。

站在那个位置,向桥龙头方向望去,很是壮观——右边的山脉,自高而低地蜿蜒着,很像人的一只手。而桥龙头上面那个山峦,又很像一支笔。整体看来,这里的远方,就是一个人“右手握笔”的形状。

父亲以后长眠于此,可以读着天书,写着天地文章。

父亲在生的时候,没有机会读书。我希望他在天堂里,能享受到读书的快乐和幸福。

以前,父亲曾在这块菜园的当头,挖踩过瓦泥的。

因为,这里的土质,金黄,又有黏性。最适合做泥瓦了。

我清楚地记得,在我还只有六七岁的时候,父亲在这里,挖了一个瓦泥塘。挖进去有半个人深。父亲就牵着我家那头白水牛,在里面,踩瓦泥。

父亲左手牵着牛鼻绳,右手拿着一根小竹枝,一边吆喝,一边随牛在里面打转转。

我在瓦泥塘外边坐着。我看着父亲和白水牛,他们在里面不,停地转着走。父亲和那头白水牛的步伐,是那样的单调、乏味而又重复。我看都看晕了。

踩上半个小时后,父亲又要用锄头挖一遍。再去踩。直到瓦塘里的泥,被踩成粑粑一样柔弱,有力度,父亲才算完工。

我跳下去,抠了一大把浅红的软绵绵的瓦泥,然后要爬出去。

父亲说,你抠那么多瓦泥,去做什么?

我父亲说:坝嘟嘟!

也许,没有在偏僻农村生活过的人,对“坝嘟嘟”这个词,是不甚了解的。

它可是我们乡下男孩子们夏天玩的一种最常见的游戏。

原材料,就是泥巴。但要选那种柔绵绵的泥巴。然后,把它捏成一个泥碗。碗口要捏得漂亮。

最重要的技术活,就在这个泥碗的底部了。既要做得薄,又要做得光滑,还要坚实。

然后,用右手托起来,在一块平整宽大的青石板面前,翻着腰,狠狠地朝石板上,甩下去。

要甩得狠,甩得准。

这时,碗口就会紧咬着石板。碗里的空气,也就被甩得急匆匆地从薄薄的碗底里冲出来——

“砰”的一声。

碗底就会炸出一个洞来。

小孩子比赛,主要是看谁的泥洞,炸得大,炸得响。

父亲在菜园里踩出来的这种瓦泥,自然就是最上等的了。

不单是我要去抠采,院子里一些大胆的鬼崽崽,也会偷偷去抠采。

父亲看到了,就会骂:你们这些鬼崽崽,我踩的瓦泥,踩得万难了,你们却抠出去,“坝嘟嘟”欧!看我不把你们的手,剁了才是!

在我的记忆里,这个踩瓦泥的地方,后来每年都被父亲堆出几个大大的草垛来。全是田里晒干的稻草。

父亲还在草垛四周,养了七八窝蜜蜂。

取蜂蜜的时候,往往是在秋天的夜晚。父亲把我们叫过去,给我们头上裹了烂衣服。要我们双手拿着木棍,对着装蜜蜂的箩筐,“嘣冬嘣冬”地敲。

至到今天,我还是没有熟悉父亲当年取蜂蜜的具体流程。

反正,只记得两手拿着小木棍,在敲。因为怕被蜜蜂蜇着,头上都裹满了烂衣烂布。

想不到,这个曾经充满着快乐、充满着幸福、充满着甜蜜的地方,如今却要成为父亲永久的福地了。

父亲将在这里,回归自然,走向沉寂,走向虚无。

我们几姊妹,此时正顶着太阳,流着汗水,将此处的杂树茅草,整理得立马现出往日的模样来。

家里的人,一眼望过来,都说这个地方好。

上午9点26分。我们抬扶着父亲,又坐上那张红皮沙发。

父亲毫无力气。

他也没有任何话要说,只是疲惫地斜坐在那里。

父亲两眼无光。仿佛是在等待,默默地等待。

三姐和弟弟,要给父亲喂点糖浆水进去。

三姐将糖浆水喂进父亲口里,请求父亲将它咽下。

母亲扯了一张纸巾,兜在父亲的下巴边,对父亲说:老家伙啊,你咽下去啊,这是糖浆水啊!

父亲咽下去十来勺,又重重地呻吟了两声。

三姐继续给他喂。

父亲的嘴,张着。

但舌头,却卷拱在里面。

糖水因而就被送在卷拱的舌头上。

糖水沿着舌头两边的槽口,流了出来。

三姐托着父亲的下巴,要他合一下嘴。

大家希望父亲,多咽几口下去。

可是,我们的父亲,他没了这个能力。

他已经力尽气竭了。

一个晚上下来,父亲又瘦了许多。

父亲前几天浮肿的双腿,开始消褪了。腿肚上的皮肤,也囊了起来,吊在那儿。像干瘪的肉皮。

父亲全身的皮肤,愈加地黄了。

父亲又在不停地呻吟了。

我们无助地望着他,听着他那无奈的呻吟。

我们泪水涔涔。

上午10点30分。大妹为父亲洗舌头,又给他喂了二口水。

上午10点53分。我们看到父亲疼痛不已。问他,是否愿意吃一粒镇痛丸。

父亲微微点头。

我为父亲送服着那粒镇痛丸。

父亲咽不下去,又吐了出来。

我捡起来,重新放入父亲的舌头上。

然后喂水,请求父亲咽下去。

终于,父亲咽进去了。

呻吟声,还是不止。

父亲要屙尿了。

我们搂扶着父亲,坐了十几分钟。

父亲一滴尿,也屙不出来。

再次抬扶着父亲上床。

镇痛丸开始生效了。

父亲静躺在床上。

下午3点。父亲一直没有起来。

他眼睛微开,不省人事。

下午3点56分。我抱着父亲,儿女们一起将他轻放在床上。

父亲的眼珠子,不再转动了。

再怎么叫喊他,父亲没一点回应。

父亲只有一点微略的呼吸声。

我、大姐、三姐,围坐在父亲的床上,弟弟坐在床沿,大妹坐在门方上,母亲斜坐在门边,外甥华连坐在矮凳上,我仔细地望着父亲的肚子。

只要父亲的肚子,还有起伏,父亲就还活着,父亲就还在我们身边。

只是,父亲的肚子,很长时间才有一丝微微的起伏。

我们对父亲的全部希望,现在就只是看他的肚子了。

下午5点52分。儿女们草草吃过晚饭,各自忙碌着有关父亲以后的事情。

我去看望床上的父亲。

他微开着灰蒙蒙的眼。

我喊了一声爹。

父亲无声。

我急忙用手轻摇着父亲。他“嗯”了一声。或许是应答,或许是呻吟。

今晚,父亲永远不能与我们共进晚餐了。

父亲的人间晚餐,可能在昨天就已经打止了。

父亲床头外面的一切行走,一切奔忙,一切悲感,都似乎与他无关,与他越来越遥远。

父亲留给我们见面的机会,现在只能用分、用秒来计算了。

下午6点12分。大姐和三姐,为父亲抹澡、换衣裤。

父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她们俩脱下父亲的上衣、裤子,为父亲擦拭着每一个部位。

两个姐姐,满含着热泪,细细察看着父亲躯体的每一个部位。像是在探宝,在鉴定。

父亲的屁股上,显出了一大团红块。

是睡久了的缘故。

三姐立刻弄来一瓶菲子粉,在父亲的背部、臀部、颈部等部位,轻轻地擦拭。

然后,我们三人,又为父亲换了衣裤。

父亲所穿的,仍是他平生所穿的那几件,都被他穿融了,穿破了。

儿女们给他买。他不让买。即使买了,他也舍不得穿。

至今,有好几件衣服,都放在衣柜里,没穿过一次。崭新的。

我们为父亲擦洗、换衣的整个过程。父亲全然不说一句话。任由我们调整和摆布。

晚饭前,二姐夫、三姐夫、南军、华连、小贺、方才一行人,也从怀化赶来了。

家里的人气更旺了,悲痛的气氛,也更浓了。

大家都在默默地祈祷,默默地流泪,默默地忙碌。

晚上7点。崩檀叔、瓦崽叔、贤争叔、美风婶、桂凤大婶,他们相继来看望我父亲。

在父亲所睡的这间房里,坐满了院子里的老前辈。他们都是父亲曾经关顾过、教育过的人。

他们也许感觉到了,我父亲的大限,已经来临。他们都在不约而同地守候在我父亲床边。他们希望得到我父亲一声话语,一个点头,哪怕是一记眼神。

可是,我的父亲,已经全然不顾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晚辈了。

他默默地处在寂静之中。

大姐伏在父亲的床头,喊了几声爹。

父亲不应。

父亲仍旧躺着,一动不动。

父亲在坚持着他那微弱的呼气与吸气。

大家脸上,都挂满了无奈和忧愁。

贤争叔、瓦崽叔、崩檀叔,就开始谈论起木炭、丁心草、朱砂之类的当紧祭物来。

这些,都是我父亲走后,所急需要的东西。

不知道家里,都准备好了没有?

晚上8点10分。大姐、三姐夫、方才一起,为父亲翻了个身。

翻身过后,父亲侧躺在床上。他还是一动不动。

母亲坐在了父亲的身边,时刻摸着他的手,摸着他的脉根。

父亲生于1933年4月21日。星期五。农历3月27日。

父亲这个生辰,换作另一种叫法,就是: 癸酉年,丙辰月,丁巳日,己酉时。

父亲出生的年份,属于鸡年。

2017年,也是个鸡年。父亲拥有了7个本命年,正在向第8个本命年迈进。而且,他已跨进去2个年份,一个是2018年的狗年,一个是2019年的猪年。

应该说,父亲的生活,真正过着较为舒适的,应该是他第7个本命年。

狗猪年份里,父亲已经拖上了较不舒服的胃病。

而在2019年里,竟然又让绝症伏了身。且在8月里发现之时,居然已经到了胰腺癌的晚晚期。

这让我们,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啊!

苍天给了我父亲太多的苦难,在父亲年老的时光里,竟如此痛苦地走向他的生命末端。

太无情了!

我们希望苍天能让这样一个苦难之人,在另一个世界里,不再受苦,不再受累!

晚上8点59分。大姐对父亲说:爹啊,我们把你的牙齿,给带上去好吗?

大姐大声地问了几声。

父亲似乎点了头。

于是,松桃就去为父亲,洗刷他那副假牙齿。

晚上9点过1分。松桃要给父亲戴上假牙。

正准备往他嘴边靠时,父亲却用他的一只手,微微地挡了一下。

父亲不同意了。

因此,父亲的假牙,就再也没进他的嘴了。

父亲他愿意以一副老人的模样,向这个世界谢幕,向他的亲人、朋友们永别。

晚上9点过4分。我们询问父亲,是否想屙尿。

父亲微微点头。

三姐、三姐夫、大妹夫、弟弟一起,捧着父亲屙尿。

父亲被人扶坐在方便凳上。

三姐多次提醒着父亲屙尿。

父亲就是没有回应。

父亲也许是再也屙不出尿来了。

87年来,我的父亲,不知道屙了多少次尿。可是,这一次,他屙不出来了。

父亲已经没有了屙尿的意识。

晚上9点11分。父亲再次被抬扶到床上。

此时,父亲只有一丝丝的呼吸。

父亲可能在准备出远门了。

他将永远地远行。不再回来。不再和他的儿女们生活了。

苍天要我们父亲去远行,从此,再无归期。

这,就是儿女们永远的思念、永远的期盼,和永远的痛。

晚上10点28分。大姐想给父亲喂点水。

父亲喝了三口,然后将头偏到了一边。

父亲不肯喝了。

这三口水,就是那么一丁点。那是故乡的水,滋养了他一辈子的水啊!

此时,父亲只是再沾那么三小点,他算是对故乡最后一点点索取,算是他对故乡的恩谢了。

晚上11点。母亲去摸父亲的脚板。

母亲凄切地说:不好了啊!你们爹的脚板,已经开始凉了!

此刻,父亲的那两只脚,就成了儿女们竞相抚摸的对象。

大姐去摸。

二姐去摸。

我去摸。

三姐去摸。

弟弟去摸。

大妹去摸。

小妹去摸……

爹的脚凉了啊!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父亲要走了,是从他的脚开始的。父亲的双脚,凉得如冰了。

大家就用手去搓它。我们希望,冰凉暖和过来。但是,任凭我们再怎么搓,再怎么揉,它还是以一种冰冷的态度,呈现在我们的手掌里。

这就是上天表露出来的那种冷酷无情。

父亲的冰凉,从脚板开始,顺着他的小腿、大腿、臀部、肚子,在迅速地往上延伸……

我们七姊妹,流着热泪,在使劲追赶。我们在努力给父亲凉去的部位,摩擦生热。

可是,我们再怎么温暖他,父亲的下半身,始终不肯回暖了。

弟弟摸着父亲的胸部,凄惨地说:不好了!爹的胸部,现在也开始凉了!

我和弟弟,立刻爬到了父亲的床头。

我们两兄弟,每人抱扶着父亲的一个臂膀。

父亲只是呵呵地出气。

父亲不知道吸气了。

父亲在极度艰难地出气。

父亲的身子,偶尔在抖,非常痛苦。

(右边进去的那幢木屋,便是父亲留给我们的老屋。父亲也在那幢老屋里离去。)

我哭着喊父亲。

我要和即将离去的父亲,作最后一次通话。

我希望父亲,在走之时,能够听到他儿子的声音。

即使是到了天堂,父亲以后听到这种声音,就会寰视人间,寰视家乡,寰视儿女!

我悲戚地喊道:

——爹啊,我们看到你这么艰难,你就放手了吧!你也不要再抵抗了!你千万不要有什么放不下的呀!

——爹啊,请你不要为娘担心!不要为我们担心!我们会照顾好娘的!我们会照顾好其他姊妹的!

——爹啊,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的福地,我们选好了!就在对面窑垅田的菜地里!在那里,你一眼就可以看到我们的家!那里离家也近,你要常回来啊!

——爹啊,你不要再痛苦了啊!你就安心地走吧!

——爹啊,你现在用一把劲,眼睛和心,努力朝着西方!那里,有天堂!那里,没有痛苦!

……

我哭着说完这些话,已是晚上11点14分。

父亲似乎听到了我的阵阵呼喊。

父亲挣扎了一下。

然后,父亲努力吐出了他嘴里的最后一口气。

父亲把他那个厚厚的、白生生的舌头,也给吐了出来。舌头呈卷状,搁在嘴边。

我一边痛苦地喊着爹,一边急忙用手,将父亲吐在外面的舌头,给塞了进去。

等我们把父亲的嘴唇一合上,父亲的头,也就懒懒地垂了下来。

……

大姐尖声地喊着:天啊!爹已经走了呢!

房间里,儿女们,姐夫妹夫们,外甥们,都在呼天抢地地喊。

所有哭喊者、送行者,都无奈地将膝盖骨跪下。有的在拍打,有的在叩头。

2019年,8月22日。

晚上。

11点14分50秒。

我们的父亲,永远地走了。

我们成了没爹的孩子!

……

后记:

之一:

父亲去逝后,我悲痛万分,含泪写下了《祭父文》,并填了三首词。

《祭父文》

惟公元二0一九年八月二十二日,古七月二十二日,岁次己亥,月建壬申,祭日辛卯,祭之良辰,不孝子杨崇德、杨崇喜,不孝女杨从崽、杨长香、杨元果、杨崇梅、杨崇香,谨具香烛,肴馔素馐,祭于显考杨贤云之灵前,泣以文曰:

兰秋之序,寰宇萧肃。呜呼吾父,遽然长逝。寿八十七,养育八子。八子余七,二男五女。天减余威,地起白霜。日月昏黄,肝胆裂伤。呜呼哀哉,痛失吾父。吾父有灵,环顾后生。享儿清浊,闻儿心肠。安仁作诔,宋玉招魂。千言难诉,唯泪两行。不忍卒书,特徐温吐。

吊父幼年,闻之伤悲。廿月失父,两岁离母。匍匐爷娘,踟蹰穷乡。有娘难认,有床无被。翠幄张天,柔茵藉地。香棍游戏,手掌乾坤。胜负早分,免债两盆。笱尾塞草,救生负主。大人夜行,惧黑怕鬼。挑逗吾父,狂追送行。涉水爬山,蔬果充腹。天地作堂,尊长为师。目不识丁,奋然作为。不怕人欺,不甘人耻。顽强自立,从不气馁。中间万万,苦难成人。

太母堪怜,有心为媒。结我慈母,生养儿女。山中折甘,土里谋食。推干就湿,食粗让细。含辛茹苦,支撑家门。爱力所及,原本真诚。不作诳言,不存欺心。整饬成性,一丝不诡。垒垒襟怀,耿耿忠心。头脑精密,劈理分情。事无遗算,物无遁形。能言善辩,言行一致。才智非凡,野中遗贤。

哀哀吾父,生我劳瘁。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我父劬劳。呕心沥血,端正家风。为人处事,忠厚固本。十年领队,斗天换地。截沟蓄水,垦荒造田。斩棘烧畲,播谷种黍。身先士卒,勤苦领路。带领村人,逃贫脱困。敬老爱幼,好善乐施。左邻右舍,视同友亲。恶者不惧,善者不欺。强者不妒,弱者不讥。道义作本,理善为轴。勤劳一生,星月当灯。不知劳苦,不图安逸。言传身教,表里如一。

哀哀吾父,毕生艰辛。幼时自怜,少时自省。壮时自强,老时自励。儿女成人,苦尽甘来。本性不改,操持不已。亲疏远近,尽力报赉。弥留之际,心系儿孙。牵挂之事,梦呓留声。高风亮节,恩泽长存。总兹所述,盛德生辉。养育深恩,春晖朝霭。

哀哀吾父,眷恋人世。病魔缠身,傲然面对。呜呼吾父,身死犹存。躯壳虽隳,音容宛在。我哭我父,失魂落魄。阴阳两隔,五内俱焚。草木一秋,何以报之。报之何时,精禽大海。有生一日,皆报父恩。

今也言长,时则苦短。千言万语,难述父恩。万语千言,难表父爱。秉承父德,长存精神。若有来生,祈为父子。后有言陈,与日俱长。今日磕祭,尽此一觞。

尚飨!

《定风波》哭父亲

帝遣巫阳招父魂,膝下儿女泪涔涔。生死两隔今朝事,天问,银河翻作无情水。

惟将终夜长开眼,何为,报答平生养育恩。人生在世遽匆匆,洒泪,八七华年羞丁威。

《临江仙》悼父亲

谁道人生少尘缘,芸芸自有父贤。甘棠劲枝遮风雨,脊令原野在,桃李别样开。

室空寂寞人去后,望断天边烟云。最是人间留不住,思念有生事,悲痛无穷期。

《水调歌头》思父亲

三月春风客,人间苦命人。幼时丧父离母,性情亦天真。山水作主为客,花鸟视朋若亲,浩气穿虹霓。虽在山深里,勤德扬英名。

傲逆境,踏坎坷,洒汗水。从不怨恨,白手治家好精神。有情人何易老,无情物岂难摧,苍天竟何为?乞我鲁阳功,驻景留父亲。

之二:

父亲去逝后,邻村的几位老人,为我父亲挖好了墓穴。我特地要求在穴井的正中央,索取一捧土,用袋子装着,并带回了长沙的家。以后摸不到父亲了,就摸一摸那捧土。

父亲的遗体,在我家老屋中堂里,停放了5天(2019年8月22日至27日)。

8月27日,凌晨2点18分,父亲的灵柩,发丧。

尔后,父亲的灵柩,被抬放在离家约五十米的土坪里。静息。

早晨5点28分,父亲的灵柩,正式出殡。

早晨7点48分,父亲的灵柩,入土下葬。

我们的父亲,被安葬在离我家老屋约五百米的窑垅田菜园地头。

之三:

2019年年末,母亲带领我们七姊妹以及部分晚辈,共30余人,回到了故乡穷天那幢父亲留给我们的老屋里。

在那里,我们默默地陪着父亲,度过了2019年的除夕之夜。

之四:

2020年春节,武汉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怀化开始实施严格的隔离措施。母亲和我们七姊妹的家人们,也被封闭在故乡穷天近一个多月。

在这段封闭隔离期间,我们七姊妹,连同姐夫、妹夫、外甥等,日夜辛劳,修路搭桥,扛板运石,抱砖和沙,整地植草,为父亲的福地,修整道路,修砌岩坎,栽种树木。

共搬运定制的水泥沙石砖908块(27.3吨)、烂岩石8车(128吨)、碎石3车(48吨)、沙子3车(48吨)、水泥13吨。栽种风景树18棵(7棵柏树,7棵冬青,4棵桂花树)。

以下图片,就是2020年的春节,父亲的儿女们,为他的阴室周围加固,并修通荫路的场景。以至于后来,儿女们回到故乡,时刻都可以去看望父亲。父亲也可以干干净净、轻轻松松地回家了。

(以上照片,系作者本人。当时,正在拖沙浆。)

之五:

父亲长眠在故乡后,故乡穷天,便成了我们心中最重要的想念。

我们七姊妹,特别愿意回故乡,去看一看长眠在那里的父亲,以寄托儿女们的哀思,感谢父亲的养育之恩。

自父亲走后,儿女们每人每年至少回故乡10次以上。2022年3月,大妹妹在临终前,拖着极度虚弱的身体,被人搀扶着回到故乡,最后一次赴到父亲的坟前,辞拜父亲。

(以上照片中,对面那个砌了砖头、栽着七棵柏树和七棵冬青的地方,就是我父亲的永宅。)

(本篇写成于2019年10月5日。2022年11月4日夜,于长沙家中稍作修定。)

感谢读者朋友阅读这21篇《陪父日记》!

祝愿天下所有的父亲和母亲:健康长寿!

祝愿天下所有的儿女们:珍惜父母在世的每一刻!

关于本纪实作品的几点声明:

1、本纪实随笔,写作于我父亲去世后的两个月里。当时,父亲在生病住院期间,国内还没出现新冠疫情。因而,我们七姊妹才能够日夜守护在医院里,守护在父亲的身边,直到他离去。我这个日记体系列性文字,写作于2019年9、10月间。父亲病重至离世期间,国内无疫情,这也是上天对我父亲的恩赐。

2、本纪实随笔,于2020年发表在本人的微信公众号上。曾经感动过许许多多的亲人和朋友。我是凭自己的真情和泪水,用文字挽留父亲。我希望父亲活在我的文字里。如果读者还想阅读本人的其他文学作品,可添加本人的微信号ycd0070,我尽可能满足大家的阅读欲望。也真诚希望读者朋友对我的文字,给予批评指正。

3、本纪实随笔,现特推荐给 “齐鲁壹点” 网络平台作为首发。读者也可在“今日”、“百度”网络平台上阅读到该作品。但是,本人在此声明,拒绝新浪网对该作品作“手机新浪网”发布。因为我有几个阅读量较大的作品,一经“手机新浪网”强行发布后,读者们所留下的所有评议性文字全部就被屏蔽了。

4、本人坚决反对:网络上某些靠流量赚钱的所谓写手们,肆意将本作品强行拖至其个人账号上,再次对外发布,以为其赚取所谓的流量。对此,本人将保留法律诉讼的权利。

5、本长篇纪实随笔作品,共21章(21天的内容),约16万字。若有出版社看好,可直接与我本人联系出版事项。联系微信ycd0070。

从明天开始,本人将“齐鲁壹点”网络平台,推出我2021年3月期间创作的《大姐夫的人世间》(长篇纪实作品)。欢迎大家阅读和指导!

作者简介:

杨崇德,男,1965年10月出生,湖南怀化市中方县人。1995年加入湖南省作协。曾在全国两百多家报纸、期刊上发表文学作品近千篇。数百篇被《作家文摘》、《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杂文选刊》、《读者》、《故事会》等刊物转载。上世纪,本人曾被《微型小说选刊》列为“微型小说百家”之一。2010前后,本人出版了文学作品集《故乡的云朵》、《冬天的生活》、《丛林狼》、《麻麻亮的天》等。有作品曾获《小说选刊》2014-2015年度“读者最佳印象奖”。有作品被译成德文,在德国出版发行。有数篇作品被全国50多所重点中学选为语文考试分析试题。本人系中国农业银行作家协会理事,现任湖南省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

壹点号崇德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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