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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心挑选《读书笔记微日志》相关文章文案。(精选5篇)

更新日期:2025-08-17 0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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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核心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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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简洁精炼,突出重点 (Be Concise and Focused):" "微日志的核心在于“微”"。避免长篇大论,用最少的文字表达最清晰的意思。 "开门见山",直接切入你要记录的核心内容。可以省略不必要的背景铺垫。 "提炼关键信息",比如用一句话概括一个观点,用一个词形容一个感受。
3. "结构清晰,要素完整 (Have a Clear Structure and Complete Elements):" "基本信息":通常应包含书名、作者、页码(可选但推荐),方便日后查找和整理。例如:“《活着》- 余华,P45”。 "主体内容":这是笔记的核心

陪父日记(第10天)(纪实随笔)

陪父日记

(纪实随笔)

杨崇德

第10天

2019年8月11日。农历七月十一。

星期天。

今天,是父亲住院的第10天。

凌晨2点15分,睡意朦朦的杨柳青,偶然瞥见:爷爷已经自己坐在了床沿上!

杨柳青惊醒过来后,一骨碌地爬了起来,紧急呼喊着我。

我顿时从梦中醒来。

父亲的确坐在了床沿上!

父亲低着头。默无声息。

这真把我给吓坏了!

父亲怎么一个人爬起来了呢?

他是不是想起来上厕所?

他怎么不叫我们一声呢?

哎呀,我和柳青两个陪护者,怎么就没有一点惊醒呢?

我们真是失职了啊!

我心里不断地责怪着自己:怎么躺着躺着,就睡了呢?亏你还算是陪护人呢!

父亲也算是失言了。

昨晚夜深的时候,我有点熬不住,我就靠着父亲的耳朵说:爹,如果你想屙屎屙尿,你就喊一声,如果喊不应,就拍一下床铺,你可千万不要自己行动啊,晓得么?

父亲当时应得好好的。

可父亲并没有喊我们,也没听见他拍床铺,他就这样,自己爬起来了。

这让人很是惊恐万状。

父亲的两只脚,吊在了床沿上,身子弯弯地缩坐在床上。

父亲或许喊了我们,或许也拍了床铺。只是我和柳青,都睡得太沉了,没听见他的召唤。或许,父亲一定是没有力气喊,也没有力气拍打了。或许,父亲是不忍心这样做,他怕影响我们睡觉。

可是,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应该让父亲深夜里一个人独坐!那样,就太让我们内疚了!

整个病房里的人,全都在熟睡。

只有父亲一个人,坐在那儿。也不知道,父亲爬起来多长时间了。

我光着上半身,爬了起来,一脚就踩到父亲的床上。

我双手扶着父亲的背。

我怕父亲倒下去。

我问父亲:“爹,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父亲“嗡”了一声。

我和柳青,急忙扶起父亲,让他下床站起来。

柳青扶着父亲,慢慢向通往厕所的那扇门移去。

在病房的过道里,摆放着3张简易的陪护床。此时的空间,要比白天狭窄了许多。

过道陪护床上的另外2个陪护者,已经酣然入睡。有个人的手臂,还搁在他自己的额头上,像是怕灯光的样子。

我跳下床,企图追扶过去。

但我光着脚,觉得很不卫生。于是,我又侧了回来,去找母亲那双黄色塑料拖板鞋。终于找到了,就在我睡的陪护床下面。虽然是小了点,但还能挤着穿。

我趿起那双鞋,追到了门口。

我和柳青,扶着父亲进了厕所。

父亲站在里面,一只手撑着墙,一只手在下面掏。

我干脆把父亲要掏的,给掏出来,并说:“爹啊,您现在只管屙尿就是了。”

父亲站了很久,才缓缓排出来一点点尿液。

尿液黄得像打碎了的蛋黄。

父亲没有蹲下去屙屎。

他没有屙屎的欲望。

一般情况下,清晨起来屙尿,都会引发屙屎的欲望的。可父亲没有。

这说明,父亲可能肠道结了,也有可能,他真的没什么粪便可以排泄了。

一天到晚,没吃什么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大便出来呢?

父亲上额的那副假牙,已经脱落在他的枕头边。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取下来的。

怪不得,昨天晚上,我观察父亲时,觉得他嘴唇下陷,老得不成样子了。

我把父亲的那副上额假牙,捡起来,放在一个一次性塑料杯里。并要父亲把他的下额假牙,也取下来。

我连续说了三次,父亲都没有。

父亲想倒下去,继续睡。我和柳青只得让他躺下去。为他盖好被子。

父亲睡在那里,一直没有闭眼。

我凑过去,把嘴唇靠在他的左耳边,轻轻说:“爹,我和柳青,今天下午,要去看一下他的外公。他外公,也住院了。晚上,我们要坐7点钟的高铁,回长沙去。我们明天,去上班。我去忙两天,又回来照顾你,好吗?”

父亲算是听明白了。

他“嗯”了一声。

我又说:“爹,我会把你的名字,记下来的,写成文字。以后,留给你所有的后代,让他们也都知道你老人家的名字,好吗?”

父亲又听明白了。他“嗯”了一声。并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的父亲,本来是个良材,因为不识字,没有文化,委屈了他。

父亲知道文化的重要性,在那个贫困的山巅之上,他一直鼓励我,加油读书!加油读书!

父亲把读书比喻成挑担。他告诉我,不要怕呷亏,挑不起,咬着牙去挑。想像着,马上就可以把肩上的担子挑到目的地。别人力气大,能挑一百五十斤,你力气小,就多做一回挑;别人休息,你多挑一个来回,同样能把担子里的活挑完的。

我之所以要把父亲与我们同在的日子,一点一滴地留下来,就是想让父亲继续活下去,活在他的儿女们心中,永远地那么可爱、慈祥、伟大。

我这辈子,没当上什么大官,也不是什么大富翁,我能够报答父亲的,除了在生活上,竭尽所能地照料外,可能就只有这些片言只语了。

父亲曾经知道我喜欢写作,很是开心。父亲认为,能写,也算是一种本事。

父亲甚至知道,我在支行工作时,偶然提及地区农行的汤胡子和钟主任两个人。我说他们两个能写,父亲就放肆地鼓励我,要我向他们学习,多写,争取超过他们。

住到地区农行那边后,我们遇到了汤学正和钟光成两位主任,打过招呼之后,我暗暗地告诉父亲说:那就是汤胡子,那就是钟主任。

父亲羡慕地说,日他崽崽的,那么肥肥胖胖,那么跛起一只脚,还这么会写呢!

我早就感觉到,父亲你就是缺了文化,要不然,以你的聪明和洞察力,你一定是一个优秀的写手。甚至是一位作家。

我想,父亲的聪明,就在这里了。父亲知道,文字能帮人延长寿命。

所以,当我提出要把他的点点滴滴,用文字留下来时,他毫不犹豫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试想想,有多少达官贵人,生前风光一世,死后如尘土。一年死,二年亡,三年全无。

从这个意义上讲,爹啊,你比那些人都要强。至少,你的英名,会在你的子孙当中,流传下去,经久不衰。

放心吧,爹,我会努力!

父亲痴痴地躺在病床上,微闭着眼。

我说:“爹,你一定要吃中药。中药就是再苦,再不好喝,您也要喝啊。只有它,才能让你慢慢地好起来。”

父亲还是听懂了,他点了一下头。

喉咙里发出“嗯”的应答声。

现在,还只是凌晨2点半。

我说:“爹,你休息吧,天还没亮呢。”

父亲看着我,不。

早晨5点,父亲就要起床了。

他上了一趟厕所,屙了一小泡尿,还屙了一小节屎。粪便黑得出奇。

我开始给父亲洗舌头,洗脸,洗他的假牙。

我和柳青,把父亲扶到了轮椅上,早早地推着他,到楼外晨游。

二姐和母亲,是第一批赶到的。昨晚,二姐为父亲熬了稀粥,又熬了鸡汤。母亲也住在她家里。

紧接着,大姐、大姐夫、大妹、弟弟,也都赶过来了。

我们相聚在医院后大门左侧的休闲亭园里。

二姐给父亲喂稀粥和鸡汤。

在亭园里,呆了40多分钟,我们一直引导着父亲说话。

父亲有时问一答一,有时问三答一,有时根本不说话。

父亲只是静坐在轮椅上,无力地望着远方。间或,他将眼皮耷下来,作休闲状。

早晨7点半,父亲想回病房了。

我和柳青,推着父亲,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大队亲人。

大姐夫身上还背着透析药水袋,很不方便,也就没有继续跟我们回父亲的病房了。他要回家换药水。

大姐夫一般很少出门,现在父亲成了这个样子,他就是再艰难,也要过来看一看。

我们上了楼,来到三楼的走廊里。

开始为父亲喂中药。

父亲喝着喝着,吐了两回。父亲不想喝了。

父亲今天喝下去的中药剂量,远远达不到医生的要求。

再怎么劝他,也不想喝了。

这让我们个个张着嘴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没有药物进去,这意味着父亲,就没有武器对抗病魔了。

母亲一下子就撅着嘴巴,轻声地哭起来了。

父亲想躺到床上去。

我们扶他上了床。

上午,我们要去天星坪那边,要去看柳青的外公。

该是与父亲告别的时候了。

我回长沙几天,就会回来。

柳青却不一样,他工作很忙,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就很难请到假了。

因而,柳青与爷爷的告别,就意味着有巨大的不确定性。

或许,父亲现在是与他的长孙柳青在诀别。

柳青也有这个预感,心情变得异常沉痛。

柳青守在爷爷的枕头旁边,呜呜地哭。

他不愿意走。

上午8点58分,我和柳青,离开了父亲,离开了医院。

是弟弟开车,将我们直接送到了天星坪。

上午,这里由大姐、二姐、大妹和母亲,陪伴着父亲。

在我们离开后,查房的主治医生刘医生来了。

刘医生查看了我父亲的情况后,问我的姐姐妹妹,说:“你们是他什么人?”

二姐抢着说:“我是他女儿。”

刘医生说:“你父亲的情况,你们知道吗?”

二姐说:“知道。”

刘医生说:“你们可以把他弄回家了。”

大姐说:“我们想把他留在这里,继续疗养呢。”

刘医生什么也没说。走了。

接下来,二姐对着父亲的耳朵说:“嗲,你想回去吗?”

父亲不情愿地说:“你们这些人,总是要说回去。”

过了一会儿,父亲想睡觉。

他闭上眼睛,就开始说梦话了。

父亲说:吃粽粑,肾会痛的……

在父亲沉迷入睡时,我血缘关系最近的小族叔松娃叔,带着他儿子多胡子,也进来了。

父亲醒来时,松娃叔就说:“哥,你好一点了吗?”

父亲说了一句“你难得来的。”

说完,又沉睡过去。

松娃叔是“难得来的”。松娃叔现在自己都重病缠身。

其实,松娃叔也不算老,只比我大三岁,五十五六的人,现在已经是骨瘦如柴了。

我的族爷爷,一共有四个儿子,娃崽叔是老大,安崽叔是老二,松娃叔是老三,光子叔最小。前几年,光子叔四十出头就走了,他得了糖尿病,又爱喝酒,他没有老婆,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光子叔死的时候,瘦得只有十五六斤,老鼠把他的几根指头,都咬掉了。

现在,松娃叔,就成了我最小的族叔。

我对松娃叔是很有感情的。小时候,我们俩经常一起上山砍柴,经常偷他爹的旱烟抽。

我清楚地记得,族爷爷在木楼上凉的那些旱烟叶,一到变干发黄时,就被我们偷去一大半。我们两人撕了作业本,跑到屋背后田埂当头的干水沟里,卷了喇叭筒,大口大口地抽烟。一听到族爷爷(也就是松娃叔的爹)在楼上骂:是哪个鬼崽子,把我的烟叶捋走了,短命鬼!

我们两人就躲在后面的田沟里,偷偷地笑。

我真不知道,松娃叔那只左眼睛,是什么时候瞎的。反正,我有生以来,是看不到他的左眼珠子的,那上面经常被眼皮子包着,塌在那里。

松娃叔为人,非常善良,又喜欢说些大话,比较夸张,眼睛又是那样的。因此,就很有人缘。

父亲原来担心松娃叔,讨不到老婆。然而,好人自有天助,他不仅讨到了老婆,而且老婆,绝对不比别人的差。我们亲切地喊松娃叔的老婆为:娥婆婶。

村里的年轻人,都到怀化城里打工去了,松娃叔却丝毫没有这个念头。

后来,连娥婆婶都进城,帮人扯鸡鸭毛,挣钱去了。松娃叔还是一个人,呆在穷天老家种他的田。在那个穷山村,再怎么种田,也比不上进城务工划算。娥婆婶多次劝松娃叔跟她进城去,他就是不愿意。可能,是他的左眼有问题,怕丑。

那时,我父亲也说话了。我父亲说:“娥婆都知道进城划得来,松娃你怎么就不愿意进城呢?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农村,分开有什么好呢?你到底怕什么呢?你是怕你那只眼睛,长得不好看吗?你是去做功夫挣钱的,又不是去做表演的。你怕什么呢?”

我父亲的话,终于让松娃叔,鼓起了勇气,进了城。

进城的头几年,松娃叔跟着村子里的人拖板车。后来,因为他的诚实,因为他的幽默,他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怀化电业局的短期工。

电业局一有什么拉线的活,总是找他去做。这与松娃叔的勤快、开朗、能吃苦很有关系。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松娃叔近两年得了痛风,又好喝点酒。务工是务不成了,只能呆在城里养病,越养身子越瘦。

这让我们很为他担心。

现在,他能来看我父亲,已经是花了很大的气力了。

父亲今天的中餐,还是省肿瘤医院专家开的那种营养粉粥。

中午12点33分,大姐给父亲喂营养粉粥。父亲只吃了小半碗。吃过之后,就是喝中药。

然后,大姐扶着父亲走出病房,移向走廊。

大姐扶父亲出病房时,父亲看到病房口的走廊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父亲开口就说:“朋子佬的崽,易家佬,怎么今天躺到这里来了?他又不去做工夫啊?他就不晓得,给他爹买一顶帐子,朋子佬都快被蚊虫咬死了。”

病房的走廊口,确实来了一位新的病人。年纪很轻,看上去,真的有点像我们院子里朋子佬的儿子易家佬。易家佬一直在怀化城里打工,也买了房子,很少呆在老家穷天。

朋子佬是我老家的一位长者,年纪比我父亲小几岁。近些年,他一直患有哮喘病,就跟着他的儿子易家佬,住在怀化城里。身体不好,长期不怎么下楼。

朋子佬叔呆在怀化,已经好多年了。父亲每年都要去易家佬家,看望这个朋子佬。

在我的印象里,朋子佬有点文化,主要会打算盘。生产队时期,朋子佬是我们队的会计,算盘拨得叭叭响。他也爱抽烟,牙齿被熏得漆黑。

特别是朋子佬叔的笑,简直让人发麻,吱吱地笑。像拉二胡的声音。

真没想到,这种拉二胡的声音,竟然就成了哮喘病。走上十来步,就上气不接下气,异常艰难。

父亲很是可怜这位易姓老弟。

在穷天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同甘共苦那么多年,现在谁有病,都值得格外同情。

现在,我的父亲,自己身患绝症,几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可他的脑海里,还装着哮喘病缠身的朋子佬。父亲要朋子佬的儿子,帮朋子佬买顶蚊帐,免得被蚊子叮咬。

爹啊,我猜到了,为什么你对蚊帐,是那么记忆犹新。

我早就听到你的好友眨巴眼叔说过,说你小时候,长期没有蚊帐,夏天睡的时候,整晚整晚睡不着。你就和眨巴眼叔一起,到山里采摘苦楝树的树叶。晚上睡在土床上面,蚊子来了,你们俩个就烧苦楝树叶。薰得满屋子都是烟雾。蚊子虽然少了,但你们俩个,却被呛得咳嗽不已。

这,或许是你对蚊帐的特别渴求吧。

父亲来到走廊边,望着窗户外面,他迷迷糊糊地说:“那不是长远里的亭子么?”

父亲口中的“长远里”,是个地名。那是我们乡通向我穷天老家的一处山顶。

国民党时期,那里就建了一个凉亭。据说,在那个凉亭里,曾打死过人。枪打的。有人将死者的头,挂在了凉亭上。

我读初中时,经常路过那里。一到亭口,我的心里,就麻酥酥的。根本不敢朝凉亭上面看。基本上都是怆惶而过。

难道,我可怜的父亲啊,你的游魂,是在开始回家了吗?

你看到了长远里的亭子,你就可以看到我们四卧龙村了。再爬过一个山坡,下了杉子坳,过了桥龙头,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直爬到树龙仙,就可以看到我们的老家了。

爹啊,你的身子还好好的,只是肚子有些肿胀,全身有些发黄。

你不能让你的魂游走啊!你得魂魄合一,留在我们身边。

我们想要一个清醒的、健全的父亲啊!

来到医院走廊那排板凳上,父亲坐上去。

父亲今天的举动,让陪护者很是不安。

父亲从病房出来,一直都在说似懂非懂的梦话。

父亲的病情,已经在恶化了。

三姐逗着父亲说清醒一点的话,三姐说:“爹,眨巴眼叔最近动了手术,花了一万多。你晓得么?”

父亲说:“晓得。”

眨巴眼叔是我穷天故乡的一位老叔,小我父亲近两岁。他和我父亲有着相似的命运。

眨巴眼叔从小没了父母,跟着他的外公,在我们穷天长大。他外公是我们穷天的人。

而我的父亲呢,也是从小丧父离母,他是跟着我的祖父,在穷天长大。

眨巴眼叔从小就与我父亲在一起。他是我父亲这辈子,最好最好的朋友,是无话不说的朋友。

三姐又问父亲:“爹,你上次在中医院住院,花了多少钱?”

父亲说:“还不是一万多。”

三姐问:“是谁的钱呢?”

父亲说:“还不是我自己的钱啊。”

一回一答,三姐她们感觉,父亲还是清楚的。只是偶然他自己一个人,要说些离谱的话。

下午,我和柳青去三医院,给我岳父送中饭。

岳父的身体很弱,胃口也很不好。在三医院呆了个把小时,我们也觉得累了,于是回到柳青的满舅家,蒙头一睡,就是3个多小时。

松桃早早地备了晚饭。

我和柳青回长沙的高铁,是7点28分。

6点半,我们就赶到了高铁站。

在候车厅刚坐下,长沙的同事程中媛大姐,来电话了,说是晚上9点,邓姐夫会开车到长沙南站接我们。

哎,真是麻烦程姐和邓姐夫了!

晚上10点37分,怀化的三姐来了视频,我们俩聊了16分钟。

三姐今晚和大妹,一起守护父亲。

三姐刚刚守着父亲,哭过一场。

三姐说:“从上午开始,爹就说胡话了。他只要眼睛一闭,就放肆地说。我喊醒他,他又清楚。有时候,他连自己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三姐说:“医生今天又建议我们,把爹弄回家。我们不忍心,想让他呆在医院,多留他几天。可是,今天的变化,又太让人伤心了。爹除了闭上眼睛说胡话以外,他的脚肿得更大了,他的肚子,也胀得更厉害了。”

三姐说:“爹的肚子,肿胀得现在已经现出了青筋。下午上厕所的时候,他的脚,迈不动,简直要靠人推着走了。”

我想,父亲现在一定是处于极度痛苦之中,可他似乎对诸多强加于一身的痛苦,已经变得麻木不仁了。儿女们现在所看到的父亲的痛苦,都是以肿、胀、恍惚、似梦似醒等状态出现。

这让儿女们声泪俱下。

爹啊,你太可怜了!

87岁的老人,还要承受如此痛苦的折磨!

晚上11点,父亲躺在病床上。因为被三姐取下了假牙,嘴唇塌陷,模样衰老,脸皮的肤色,既黑又黄。

父亲的眼睛,一直睁着,泛出艰难的光。

父亲的鼻息,急促而沉重。就像父亲曾经劳作时,挑了重担似的。

抑或,这是一种不堪负重的生命之气。

那种画面,那种声音,一直在折磨着我,折磨着目睹他的每一个亲人。

三姐用纸巾擦拭着父亲的眼角。

那里,浸泡着父亲的泪水。

父亲不懂得呻吟,他只是艰难地挺着,挺着。

我的老父亲啊,你真的受苦了!

从你进医院到现在,时光还只流逝了八、九天,你却衰弱了八、九年了!

你一个人走进这个医院,而今却再也不能独自走回家去了。你只能卧床抗争了,抗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11点过8分,三姐扶着父亲上厕所。

屙了一点点尿。

三姐希望父亲能屙出一点点屎来。却是一种徒然和奢望。

夜晚,三姐给父亲剥了3个山竹。

父亲吃着吃着,就摆头了。

父亲不肯吃了。

父亲躺下来。

他将熬过这个黑夜,迎接又一个黎明的到来!

(本篇写成于2019年9月25日。2022年10月30日夜,于长沙家中稍作修定。)

请看续文:《陪父日记》(第 11 天)

关于本纪实作品的几点声明:

1、本纪实随笔,写作于我父亲去世后的两个月里。当时,父亲在生病住院期间,国内还没出现新冠疫情。因而,我们七姊妹才能够日夜守护在医院里,守护在父亲的身边,直到他离去。我这个日记体系列性文字,写作于2019年9、10月间。父亲病重至离世期间,国内无疫情,这也是上天对我父亲的恩赐。

2、本纪实随笔,于2020年发表在本人的微信公众号上。曾经感动过许许多多的亲人和朋友。我是凭自己的真情和泪水,用文字挽留父亲。我希望父亲活在我的文字里。如果读者还想阅读本人的其他文学作品,可添加本人的微信号ycd0070,我尽可能满足大家的阅读欲望。也真诚希望读者朋友对我的文字,给予批评指正。

3、本纪实随笔,现特推荐给 “齐鲁壹点” 网络平台作为首发。读者也可在“今日”、“百度”网络平台上阅读到该作品。但是,本人在此声明,拒绝新浪网对该作品作“手机新浪网”发布。因为我有几个阅读量较大的作品,一经“手机新浪网”强行发布后,读者们所留下的所有评议性文字全部就被屏蔽了。

4、本人坚决反对:网络上某些靠流量赚钱的所谓写手们,肆意将本作品强行拖至其个人账号上,再次对外发布,以为其赚取所谓的流量。对此,本人将保留法律诉讼的权利。

5、本长篇纪实随笔作品,共21章(21天的内容),约16万字。若有出版社看好,可直接与我本人联系出版事项。联系微信ycd0070。

作者简介:

杨崇德,男,1965年10月出生,湖南怀化市中方县人。1995年加入湖南省作协。曾在全国两百多家报纸、期刊上发表文学作品近千篇。数百篇被《作家文摘》、《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杂文选刊》、《读者》、《故事会》等刊物转载。上世纪,本人曾被《微型小说选刊》列为“微型小说百家”之一。2010前后,本人出版了文学作品集《故乡的云朵》、《冬天的生活》、《丛林狼》、《麻麻亮的天》等。有作品曾获《小说选刊》2016-2017年度“读者最佳印象奖”。有作品被译成德文,在德国出版发行。有数篇作品被全国50多所重点中学选为语文考试分析试题。本人系中国农业银行作家协会理事,现任湖南省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

壹点号崇德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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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父日记(第16天)(纪实随笔)

陪父日记

(纪实随笔)

杨崇德

第16天

2019年8月17日。农历七月十七。

星期六。

今天,是父亲离开医院、回到穷天老家的第3天。

凌晨2点40分,父亲要起床屙尿了。

大姐、三姐、弟弟、我,一同扶起他,坐上了坐便木凳上。

父亲屙了一大泡尿,感觉比昨天要屙得多!

屙过尿,我们又抬扶着父亲,坐在红皮沙发上。

看上去,父亲似乎更加消瘦了。

父亲的出气,夹带着一股十分用力的声音。嗡哝嗡哝地叫。

大姐和母亲,像两个守卫者一样,坐在父亲两边。她们静静地望着父亲。

父亲坐在那,仍在暗自用劲。偶然,还伴有一阵阵微微的痛苦声。

大姐拉着父亲的一只手。我扑过去,扶着父亲的后脑勺。我怕父亲支撑不起他的脑袋。

父亲实在是非常非常虚弱了。

扶着扶着,我手心里,就扶出了一层微微的汗渍。

我试着问父亲:爹,要不要扶你到床上去躺一躺?

父亲竟然同意了。

于是,我们在凌晨3点58分,又将父亲,搀扶着上了床。

父亲的呼吸声。很粗。像是一种首尾都很强劲的叹息声。

吸气如抽。呼气如泣。

伴随着父亲的吸气和呼气,他那个高高隆胀的肚皮,也在一陷一鼓,一鼓一陷。

我坐在父亲的枕头右边,听着他那艰难的呼吸,看着他那沉浮的腹部运动。

大家都很累了。

个个快然入睡。

只有我,还坐着父亲的枕头边。靠着床方,在观察着,倾听着,记录着,沉思着。

我知道,我实在帮不上父亲什么忙。

我只能这样,默默地守着。这对我自己而言,也是一种无尽的安慰。尽管我的父亲,现在他很痛苦。

外面的夜空里,一定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

我能够感觉得到。

因为,窗户格子外面,一直亮闪闪的。

故乡的月亮,要比长沙的、怀化的好看几分。它洒着清辉,默默地随着山峦,在移动。

大山都已经睡着了。唯独月亮,是醒着的。它在抚摸大山,抚摸山里的一切。它也一定摸到了我家的瓦屋。屋子里有一股炽热的气,它围在一个病痛者身边,交织着,升腾着。如果月亮能够再留意一下的话,它会更加感识到:这个孤独的守望者,正面对着那个昏昏沉沉的病痛者,爱气冲天了!

窗格子外面的山形,展示出一种朦胧的睡姿。就像沉睡中的父亲。只是它们没有我父亲的痛苦声。它们显得是那样的幸福。而我的父亲,现在却是这样的痛苦。

凌晨4点21分,我左边的父亲,突然从恍惚之中惊醒过来。

他嘴里哼出了一声“欧”的喊声。

这声音,有点怪异,也有点另类。

我似乎被吓着了。

我急忙认真地注视着父亲。

可是,突兀过后,又归于平静。

早晨7点10分,天空现出了洁净的白,蓝色点缀其中。

这让我的穷天老家,也格外地清爽、明丽了。

父亲想要起床。他一定是有点小便了。

还是屙出来不少。

淡黄淡黄的。

过后,父亲就坐在了那张红皮沙发上。

现在的父亲,他的活动范围,非常地狭窄:床、坐便凳子、红皮沙发。

也就只有这么三处地方了。

每一处的位置交换,都需要耗尽父亲太多太多的气力。

上午7点40分,丑几舅舅、猪栏舅娘、香梅姨姨3个人,从四卧龙走路过来,看望我父亲。

这三位亲人,是我满外公的儿女。

我的满外公,人长得肥肥壮壮,虽然是个农民,但他那副派头,双手交叉放在屁股上,挺着肚皮,敞开衣襟走,让人很容易觉得他是个搞公安的。不是个局长,也应该是个指导员什么的。

满外公说话,十分扎音。有种说一是一的味道。

他的三个儿子,头两个和他十分挂相,也是脸盘子大大的,肚皮高高的,走路有点地动山摇的架式。大的叫牛栏,老二叫猪栏,小儿子叫丑几。

我小的时候,去过满外公家里一次。在袁家乡的坳头村,和我外公所住的毛坪村,隔了好几个山头。

从“牛栏”、“猪栏”这些名字当中,你或许会猜到几分,他们一定是在牛栏、猪栏屋里或者牛栏、猪栏楼上生的。同时,你也可以猜到,我的满外公,一定也没有多少文化。有文化的人,怎么会给自己儿子这么取名呢?

这些名字,真是直截了当,毫不含糊,有一说一,说一是一。

满外公的性格,应该和他哥哥,也就是我的亲外公差不多。

我外公给我大舅舅取的名字,也是这样,直截了当。生出来有多重,就拿来叫之,取了个“五斤半”。和鲁迅笔下的人物差不多。

现在,你到我们新建乡政府一带,去打听一下“五斤半”这个人。估计连小孩子都知道。太有个性了,太容易记了。这个“五斤半”,就是我的大舅舅。

话又说回来,名字的好与丑,代表不了人的品行。

有的人,叫“富贵”、叫“长生”,希望富得流油,希望长命百岁。然而,到头来,他却还是穷得打喊、走得短命。

丑几舅舅一看到我父亲,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接着,就流出了泪水。

丑几舅舅也不怕什么是丑了。反正,他就叫丑几。

猪栏舅娘、香梅姨姨,也忍不住了,个个都在擦眼泪。

父亲也没有什么言语,静静地躺在床上。他在聆听亲人们的哭声。

父亲肯定在床上想,有什么好哭的呢?人都是要死的。你们就是再哭,也不能把我哭成原来的样子了。

不要哭啊,你们也要多保重!

我们把丑几舅舅一行亲人,一个一个劝到屋外去坐。

我们不想给父亲,增加太多的赤裸裸的伤悲。

上午8点,二姐给父亲喂了一小碗稀饭。

父亲吃得没剩下多少了。

父亲的胃口,好像有点恢复。

这太好了!

能够吃点稀饭进去,就会产生能量。当然,也会生成很多营养。

这对父亲来说,是他战胜病魔的力量源泉。加上父亲还肯喝点中药,加上故乡的山山水水,都在滋润着他。

父亲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太阳坡上的太阳,已经爬出了山头。

那一轮闪闪发亮的太阳,它把自己的满身金光,洒在了我家对面的窑龙田和溪水湾里。

那里的光景,映入眼帘中,让人心里亮堂、开阔。对日子充满了无限向往,也对我父亲充满了无限希望。

鸟儿依就在歌唱。

它们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幸福地歌唱。

它们压根儿,就不知道人世间,还有什么忧愁和悲伤。

上午8点40分,父亲喝了一餐中药。

这很好!

我们的心情,也开始像天空的太阳那样,亮堂起来,开朗起来了。

我要给父亲刮一刮胡子。

虽然,父亲的胡子,不是很多。不像我,满脸的络腮胡,一两天不刮,就有马克思的雏形。

父亲脸上的胡子,早就改了姓,一律姓白。即使刚从肉里长出来的,就是白色的。

父亲的白胡子,这两天长出来不少。它们的生命力,极其顽强。这也是父亲的生命气息所在。

我托起父亲那个消瘦的下巴,对父亲说:爹,你不要用力,你的头,就这么摆着。我给你刮一刮胡子。

父亲很是配合。他微闭着眼,任凭我在他的脸上、嘴唇、下巴上刮来刮去。

为了刮干净那一小撮顽固的胡子,我拔动着父亲的脸皮。

因而,父亲的模样,也就在我的手掌里,不断地变形。

我也感触到了父亲那微热微热的鼻息气。那股气流,配合着他的腹部,在缓缓流动。

父亲脸上的胡子,虽然没有我脸上的胡子长得凶、长得疯。父亲是个男人,是山间的男子汉,他的胡子,还是要不失时机地一拨一拨地长出来。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对付他嘴边的胡子,采取的措施,却是非常地原始,那就是:扯!

父亲也不怕痛,一根一根地扯。

用的工具,是硬币。

记得小时候,我偷了抽屉一角的两枚硬币。也不知是五分的,还是两分、一分的。反正,被我偷去买糖了。晚饭后,父亲在抽屉里翻找他那两枚硬币,他在房里骂:是哪个鬼崽崽,偷了我放在这里的两个“银毫子”(硬币)!

我们都不承认。

找不到,父亲也不发怒。他坐在中堂里,扬起脖子,用手在嘴巴下面扯。每扯出一根胡子,他就把它粘到自己大腿上。

当然,父亲的那种扯法,效果很差。有时候,扯一根胡子,需要好几次,才能成功。

从此,我才知道,抽屉里的硬币,对父亲来说,用处是多么大。

父亲用惯了硬币扯胡子。住到怀化后,我要他用我的胡须刀。他怕刮到肉皮,坚决不肯。

今天,我还是用这种胡须刀,为我的父亲刮胡子。

父亲却没有一点的怯意。

他知道,我会让他脸上的胡须,消逝殆尽的。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为父亲刮胡须了。

经过我的一番刮摸修整,我的父亲,好看多了,也年轻多了。

胡须这东西是什么?

虽然包含着沉稳,但更是衰老的一大表现。

胡子没了,父亲有点返老还壮了。

上午9点16分,小妹为父亲,喂了一次利尿药丸。

父亲屙尿之所以比较通畅,和这小小的利尿药丸,很有关系。

因此,我们必须按时为父亲服用。

父亲也很看好它,药放到舌头上,喂点水进去,他会主动而又艰难地往下吞。

父亲静坐在红皮沙发上。红皮沙发,就靠在木房的后门边。

从这里往外看,直通我家的老屋门,直通我家的晒谷坪。晒谷坪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显得很开阔。

从这扇门,往远处看。看到的,就是对面那两座大山,一座叫九坡崂上,一座叫白洲坡。

两座山的连结处,是一个山坳,下方叫做溪水湾,上方叫做阿口里。

阿口里那边,有一条小山路,直通小岩村。也就是与我们村争夺卢桐冲山脉的那个村。小岩村所处的位置,比我们穷天还要高。因此,那里的人,就更加霸蛮,有些不讲道理了。他们自己所处的地方不好,又想占别人的老地方,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我的父亲,不理他们那一套。他当穷天生产队长时,就坚决地粉碎了小岩村霸占我村山脉的阴谋。

别看我父亲没一点文化,但是,他很会拿捏道理。只要道理被他捏着,哪怕是去找县委书记评理,他也敢。

因此,父亲被那帮人,骂作是“人王”。

人王怎么了?

是讲道理啊,又不是打架!

父亲望了望对面那些山,慢慢地合上了眼皮。

父亲似乎对那些山峦,没什么留恋的了。他低下了头,沉浸在他的辛劳中。

我坐在父亲身边,一边记录着这几天的点点滴滴,一边静静地陪护着父亲。

我轻轻地拍了拍父亲,我问父亲:爹,你好生看一看,对面到底是哪里?

父亲抬起头,无力地望了望。

尔后说:九坡崂上。

答对了!

父亲,你答对了!

是九坡崂上!

是我们穷天的九坡崂上!

父亲还认识我们的故乡!

我相信,故乡,是任何人都难以忘怀的。

不管你走到哪里,也不管你处在多么艰难的困苦之中,故乡永远是你的影子,是你的心灵家园。

父亲尽管虚弱、迷糊成这样了,他一眼还是认出了故乡。

父亲在医院里说梦话时,也离不开故乡的一山一水,一桥一路。

父亲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完全是用故乡滋养着自己。

只要故乡还在心里,那么,这个人,就一定还能坚强地行走!

上午10点45分,牛栏舅舅和舅娘以及他们的儿子,也从怀化城里,赶来看望我父亲。

前面我已经说过牛栏舅舅的事,但没有交代牛栏舅舅的细况。牛栏舅舅他是有工作的人。猪栏舅舅和丑几舅舅,都在农村,只有他谋了份正式而稳定的工作。

可能是牛栏舅舅当兵打仗,得来的这份工作。在电业局,福利待遇很不错。

因而,我们的牛栏舅舅,就抬了个非常漂亮的舅娘进屋。长得有点像林黛玉,笑起来像朵花。加上我牛栏舅舅也还魁武壮大,生出来的崽,也就帅。

他们一家三口,开了个高底盘的车,一路巅簸到我们院子中间。

牛栏舅舅握着我父亲的一只手,静视了好长时间。

他说:苦日子都熬过了,现在正好过生活了,又得了这样的病,嗯——

牛栏舅舅又回忆起他的父亲我的满外公来,说:我爹也没享到多少福,在老家薰腊肉,不小心坐进了火堂里,被烧成那个样子。受了苦后,还是没挺过去,嗯——

牛栏舅舅要我父亲“挺”。挺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的。

我知道,牛栏舅舅是在安慰我父亲,在安慰我们所有人。

一个“挺”字,谈何容易。那是被动而为。医院都无法收治了,靠一个弱者自己去“挺”,这是多么心痛的事啊!

眨巴眼叔的大儿子周南早,从怀化回老家,也特地过来看望我父亲。

南早的脖子上,吊着一根金珠子项链。也不知,那些金珠子,是真金呢,还是镀金的。反正,看起来,很潇洒,和他说话一样潇洒。

南早大声说:鸡窠叔,不要紧的,好好养病,慢慢会好的!我爹还想和你好好玩一玩,他还欠你三脚盆香棍呢!

上午11点,贵凤婶婶进屋来了,她是瓦崽叔的老婆。我们最亲的大婶婶。

大婶是个重感情的人,一进房间,就流泪。

一下子,也就带动了我的母亲、大姐、二姐、三姐、大妹、小妹,个个都跟着流泪。

大婶把头上的斗笠一丢,用手摸了摸我父亲的额头,欧欧地哭。

父亲对这个大婶,是恩爱分明的。

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父亲会直接批评她。这连大婶的公公老子我的满爷爷,也不会这样做。

有一次,大婶与她的弟媳妇我的解妹几婶打架。双方的男人,都不去劝,看着打。我父亲看到了,很是生气,走过去,将他们拉开,一顿大骂:你们俩个,都是苕婆!打到自家屋里来了!有本事,你们到外面去打啊!打自己人,算什么?——啊?!

父亲然后就骂大婶:亏你还是做老大的,是家里的女榜样。你这么大打出手,她是你的仇人吗?有什么事,要讲道理的!打,能把事情讲清楚吗?

因为那次父亲的痛骂,大婶一时想不通。隔了大半年,都没喊我父亲。

父亲觉得没什么,问心无愧。后来,大婶想明白了。父亲还是对她一个样。

现在,大婶的哭,一定是在感谢我父亲的无私关爱。批评人,其实也是一种爱。

二婶婶已经得癌症死了,现在就是想见个面、说句话,都没有机会了。这个时候,去回想当年双方开打的事情,又是多么内疚啊!

父亲躺在床上,眼角里,似乎也有了泪水。

上午11点半,松桃坐方才的车,从怀化赶过来。

松桃第一时间,钻进房间看父亲。

松桃眼角溢满着泪,但没有哭。

松桃把我拉到一边,说:我感觉,爹好像比在医院要好一些了呢!他如果有胃口,就劝他多吃一点。要不要到院子里,去买一只土鸡?

我说:家里买了土鸡。爹吃不下的,他不沾油脂味。

中午12点38分,父亲起来吃了一小碗粥。吃了几口水,拉了一泡尿,排出一小节大便。尿液偏黄。

父亲看上去,仍旧没有多少精神。他斜坐在红皮沙发上,闭目养神。

下午2点35分,四卧龙村的同族人贤长叔来看父亲。

父亲还是认识他。但他没说什么,开始呻吟了。

父亲的痛,又来了。

下午3点10分,父亲头发流汗,枕头全都湿透了。

我们给父亲抹洗了番后,又给他换了衣服。

十分钟后,父亲的头发,再次流汗,枕头又湿透了。

父亲是在迎接着痛疼。

没办法,给他服了一粒镇痛丸。

下午3点半,父亲屙了一次尿,并排出了一节既粗且长的大便。

父亲坐在红皮沙发上,大姐给他喂西瓜。

父亲吃了七八块小西瓜。

父亲坐在沙发上,一直在昏睡。

父亲的嘴唇右角,不时有口水流下来。

父亲的双脚,看起来更肿了。

下午5点19分,开凤婶来看父亲。

开凤婶开口闭口,说自己头晕。她白天晒了一桶水,晚上用来洗澡。

我们留她在我家吃晚饭,她说家里还有稀饭。她胃痛,吃稀饭,好消化一些。

开凤婶一手拿着一把蒲扇,一手拄着柺棍,回家去了。

刚才,下了一场太阳雨。雨点很大,很快就淋湿了干涸燥热的地面。

气温也慢慢变得凉爽起来了。

这是山里人最期望的。

已经十来天,没有下雨了。植物需要雨,人也需要雨。

因此,今天晚上,应该是个相当不错的夜晚。预示着人们,今晚可以睡一个凉爽的觉了。

我的父亲,依旧昏昏沉沉地坐在沙发上。

他感受不了雨的来临。

外面的世界,似乎离他越来越遥远。

下午,母亲一直坐在父亲身边。

她一只手抓住父亲的手,望着他。不时为父亲擦嘴角边流出的口水。

母亲多么希望父亲,能跟她说说话。哪怕是一两句。可父亲,只顾沉迷于他的昏睡之中。

外面的雨,引起了母亲的注意。母亲静静地望着外面,望着那空中帘儿飘飘似的雨滴。

母亲抓着父亲的手,她想把外面的阴晴冷暖,通过手握手的方式,传达给父亲。

母亲希望自己,是昏睡之中父亲的一双眼睛。帮他看故乡的一切。

晚上7点,我们扶起父亲。

今晚,我们给父亲喂点面条。

晚饭后,崩檀叔来看父亲。

我们一家人,都坐在父亲所睡的房间里。

父亲坐在红皮沙发上,靠着一个大枕头,斜斜地,睡着了。

崩檀叔无法与我父亲对话。

崩檀叔只是不停地操起他手里的蒲扇,一边扇风,一边痴痴地望着我沉睡的父亲。

崩檀叔小我父亲十几岁,他可是我父亲在故乡的铁老弟了。

崩檀叔最拿手的活,就是拉锯,锯木板。我家这幢新木房,所用的木板,基本上都是我父亲与崩檀叔在山里锯成的。

锯木板的活,可能你没见识过。相当地吃力,而且很需要技术。一根木头,放好墨线后,扛到木马架上,然后钉上马钉。一边站一个人,捏着长铁锯,就开始咬着木头上的线,你拉我推地锯起来了。还要时刻观察着锯齿的走向,一定要跟着墨线走,不能偏。如果偏了,锯下来的木板,就不成规格了,轮为次等板。

父亲之所以经常请崩檀叔锯木板,主要是他有耐力,而且能把握住力度,能保持锯齿不跑线。

这就是耐力加技术。

有的人,只有猛劲,没有耐力,这不行,拉几下,就会大口大口地喘气。锯不了几块木板。

在穷天,拉锯拉得好的,可能就只有我父亲、崩檀叔、眨巴眼叔了。

当然,父亲请崩檀叔来锯木板,除了开足工钱,不亏待他以外,还吩咐母亲把菜搞好些。

家里最好的菜,当然就只有火坑上面悬挂的那两块腊肉了。母亲把腊肉切得好大好大一块。吃饭的时候,父亲朝崩檀叔碗里连续夹三四块。崩檀叔也不过多地谦让,吃得满嘴都是油。腊肥肉,我一般吃上两块就觉得腻了,崩檀叔吃得津津有味,像吃萝卜一样。这让我打小的时候,就有一种错感:力气与吃肥肉,可以划等号。

崩檀叔还有一个习惯,就是:不自觉地掉口水。仿佛他一天到晚,都是处在饥饿状态。可能是他用的力气太多了,也可能是他吃肥肉比较猛。

现在,崩檀叔的生活,也好了无数倍。他也不吃肥肉了。医生说他有脑梗,吃不得肥肉,他现在非常注意保养自己,烟也戒了,酒也戒了,肥肉也不吃了。

崩檀叔坐在我父亲的床沿边,对我们说:你们的父亲,我的老哥,真是厉害!

他举起了他的一个大拇指,夸着说:算这个!

抹了一下嘴巴,崩檀叔又说:老哥,呷得起苦,做工夫厉害无比。我比他年轻十几岁,我拉锯都拉不赢他。他也不抽烟,不喝酒,呷菜很斯文。他可以从上午拉到下午,中间也不怎么休息。我都被他拉恼火了。真是厉害!

爹啊,崩檀叔一直在夸你,你听到了吗?

晚上8点半,我们三四个人,把父亲抬上了床。

晚上10点过5分,我、大姐、三姐、小妹,一起搂扶着父亲,下床屙了一回尿。

外面黑乎乎的,二姐负责到外面去倒尿。

我家老屋那头,也是多年没人居住。满爷爷、满奶奶都已经过世五六年以上了,连五十不到的光子叔叔,也过世好几年了。本来,那头应该住着松娃叔的,他被父亲劝进城里过生活去了。

满爷爷的老屋里,有个长长的过道,直通屋背后的田和山。田现在不是田了,是长满一个人高的芭茅地。后面羊角冲的山,就更茂盛了,树密扎扎的。白天,我们还敢到满爷爷的老屋瞅一瞅,但是到了晚上,那就要考验人的胆量了。并不是怕鬼,主要是太阴暗了。

老屋里长期没人住,没有一点人气,一个走进去,会联想到满爷爷、满奶奶在世的情形。他们都基本上坐在火坑旁。火坑里的柴火,又烧得不是很旺,烟雾袅绕。

我记得,我每一次去看满爷爷、满奶奶他们,他们都会眯着眼睛说话,主要是被烟雾熏着了眼。只能这样说话了。他们俩个,是我父辈中最亲的长辈了。说话一个唱,一个捧,像是在说相声一样。很慈善,也很贴心。

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他们俩人的遗像,都摆在松娃叔的中堂神龛上。都笑眯眯的。你仔细对着他们的遗像看,仿佛都会动眼睛,他们盯着你微笑。

二姐胆子大,端着父亲的尿,走过满爷爷老屋的过道,走过松娃叔的中堂门,来到屋边的田沟里倒尿。倒完尿壶,还要到田里去洗。

我妻子松桃怕二姐不方便,也就每次主动尾随在二姐后面,帮她用手机照明。

晚上12点24分,我、大姐、三姐、小妹,一起又搂扶着父亲下床。父亲屙了一回尿。

外面更加地黑了。二姐和松桃两个,一起到外面去倒尿。

二姐进来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在了大妹的脚杆子上,大妹只喊“哎哟”。但没有骂。

有人说:这一点痛,就喊“哎哟”,爹现在那么难受,你听到他喊了几声“哎哟”了?

大妹窝在被子里说:我能与爹相比吗?爹是什么人罗?天不怕,地不怕,他哪个都不怕!

爹,这就是你的儿女们,对你真实的评价!

(本篇写成于2019年10月2日。2022年11月2日夜,于长沙家中稍作修定。)

请看续文:《陪父日记》(第 17 天)

关于本纪实作品的几点声明:

1、本纪实随笔,写作于我父亲去世后的两个月里。当时,父亲在生病住院期间,国内还没出现新冠疫情。因而,我们七姊妹才能够日夜守护在医院里,守护在父亲的身边,直到他离去。我这个日记体系列性文字,写作于2019年9、10月间。父亲病重至离世期间,国内无疫情,这也是上天对我父亲的恩赐。

2、本纪实随笔,于2020年发表在本人的微信公众号上。曾经感动过许许多多的亲人和朋友。我是凭自己的真情和泪水,用文字挽留父亲。我希望父亲活在我的文字里。如果读者还想阅读本人的其他文学作品,可添加本人的微信号ycd0070,我尽可能满足大家的阅读欲望。也真诚希望读者朋友对我的文字,给予批评指正。

3、本纪实随笔,现特推荐给 “齐鲁壹点” 网络平台作为首发。读者也可在“今日”、“百度”网络平台上阅读到该作品。但是,本人在此声明,拒绝新浪网对该作品作“手机新浪网”发布。因为我有几个阅读量较大的作品,一经“手机新浪网”强行发布后,读者们所留下的所有评议性文字全部就被屏蔽了。

4、本人坚决反对:网络上某些靠流量赚钱的所谓写手们,肆意将本作品强行拖至其个人账号上,再次对外发布,以为其赚取所谓的流量。对此,本人将保留法律诉讼的权利。

5、本长篇纪实随笔作品,共21章(21天的内容),约16万字。若有出版社看好,可直接与我本人联系出版事项。联系微信ycd0070。

作者简介:

杨崇德,男,1965年10月出生,湖南怀化市中方县人。1995年加入湖南省作协。曾在全国两百多家报纸、期刊上发表文学作品近千篇。数百篇被《作家文摘》、《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杂文选刊》、《读者》、《故事会》等刊物转载。上世纪,本人曾被《微型小说选刊》列为“微型小说百家”之一。2010前后,本人出版了文学作品集《故乡的云朵》、《冬天的生活》、《丛林狼》、《麻麻亮的天》等。有作品曾获《小说选刊》2014-2015年度“读者最佳印象奖”。有作品被译成德文,在德国出版发行。有数篇作品被全国50多所重点中学选为语文考试分析试题。本人系中国农业银行作家协会理事,现任湖南省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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