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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5-09-05 00:44
写作核心提示:
这是一篇关于跟随笔读书笔记作文应该注意哪些事项的文章:
"磨砺心性,笔耕不辍:撰写跟随笔读书笔记的注意事项"
读书笔记,是读者与书籍深度对话的结晶,是知识内化、思维提升的重要载体。而“跟随笔读书笔记”,则更强调一种动态的、与作者思路同步、甚至进行实时互动的记录过程。它要求我们不仅要眼到、心到,更要手到,将阅读的感悟、疑问、联想即时捕捉并记录下来。然而,要做好“跟随笔”的读书笔记,并非简单地抄写或记录关键词,而是需要关注一系列事项,才能使其真正发挥价值。
"一、 精准定位,明确“跟随”的焦点"
“跟随笔”意味着我们要紧紧抓住作者的写作脉络和思路。因此,在开始之前,必须明确本次阅读的核心目标是什么?是理解某个复杂的概念?是梳理作者的论证逻辑?还是感受特定段落的情感力量?不同的目标决定了我们记录的侧重点。例如,如果是梳理逻辑,则应关注章节结构、段落关系、论点论据的铺设;如果是理解概念,则需留意定义、解释、例证和引申。只有明确了焦点,记录才能有的放矢,避免眉毛胡子一把抓,导致笔记杂乱无章,失去“跟随”的意义。
"二、 实时捕捉,捕捉思维流动的瞬间"
“
我赤着脚丫追出门的时候,地上的石渣子硌得脚心一跳一跳的。
母亲回头扫我一眼,说:“跟啥跟,回去。”
我合计半天,还是扭着脖子:“我跟着。”
母亲把那只褪色的布口袋往肩上一挎,带起一股洗衣皂的味儿,眼神落到我脚上,叹了口气:“鞋呢?”
“晒着呢,潮。”
母亲没再吭,我就跟在她后头,远远地听见胡同口收音机里放《太阳岛上》,又听见厂区那边铁皮喇叭里播早新闻,“本市粮油店今日到货,九点开售”。
胡同细长,墙头是牵牛花,露水还在。
我的脚快步过去,脚背抹了泥,凉丝丝的,心里倒热得像衣襟里揣了个小火球。
那是一九八零年的初夏,空气里草腥味儿跟着升起来,像清早拉开窗纸时的一口凉气。
我们家住在厂区边的一排平房,屋顶用石棉瓦盖着,冬天冷夏天热,窗上糊着的纸角有小口子,风一过呼啦啦响。
堂屋里摆着一张老方桌,桌面被碗底磨得绺出一圈浅浅的光。
搪瓷缸沿磕掉一圈,热水瓶壶嘴裂了,用布条缠着。
母亲的手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口子,像一张地图,指尖的老茧在阳光里发白。
父亲在三车间干焊工,早出晚归,脸上常年有焊点落下的细小斑点。
姐姐考上了市里的中专,住校,月月要生活费。
家里一摞粮本放在柜顶,像一本薄簿的账。
日子想安稳,得掂着脚尖过。
六月末,口粮见底。
母亲合计了几天,决定拎着布口袋去三表姑家借口粮。
三表姑和母亲是一奶同小的表亲,住在胡同尽头靠北面的一排砖房里,丈夫在供销社上班,家里手头略宽绰些。
母亲做事有她的章法,平时给人改衣服,拿个小本记着谁给了几毛钱,谁送了两块肥皂,不拖人,不占人。
到月底实在顶不住,才带上布口袋,夹了粮本,以备“记个数”。
她说:“借不是丢人,赖才丢脸。”
那时候我不懂,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打小鼓,怕小伙伴看见笑话——“哎呀,他家还借面呢”。
我跟在母亲后头,母亲一路不说话,脚步不快不慢。
胡同墙脚堆着半截煤渣,去年冬天剩下的,混着灰,像一盘过了火的菜。
隔壁老李家院里挂了条被子,阳光一晒,棉胎的味道慢慢浮起来。
一个喇叭花绕着电线杆往上盘,紫蓝色的小花朝我们探头看。
母亲的布口袋是旧床单改的,左侧补过三次,补丁上再打补丁,边角缝得密密的。
她把口袋的口攥得紧紧的,像抓着一截细绳。
我忽地想起去年冬天的一出。
那时也是月底,母亲让我拿着小碗去孙婶家借两碗白面,说回头给。
刚到门口,碰上胡同里的二狗子,他伸手勾了我的碗边,说:“你家又借面啦?”
他说完笑了一下。
我当时耳根子热,要夺回碗,二狗子手一滑,碗掉地上没摔碎,响了一声,像有谁在我心口敲了一下。
晚上回家我把这事告诉母亲,母亲没急,也没埋怨谁,只是给碗底又缠了一圈纱布,说:“没事,人说人话,咱过咱的日子。”
我却不服气,埋着一肚子闷气。
那团闷气今天在我的脚心里,跟石渣一起往上蹿。
走到胡同口的粮店,门口已经排了队。
玻璃柜里摆着秤,大秤盘上放了几只小秤砣,像蹲着的铁疙瘩。
柜台后的售货员戴着白袖套,嘴里含着一支圆珠笔,来回询问粮本上的名字,盖章的声音“砰砰”响。
我拉了拉母亲的衣角,母亲看了看队,又向北拐,没停。
她不是不想买,是粮本上的数字她算得清楚。
还差三天就发工资,就差这三天,家里那点米,稀了又稀,不够“打发过去”。
我们拐进一个阴凉的夹道,地上有一滩水,把天和墙都照了进去。
我的脚踩上去,凉到骨头。
母亲忽然停住,说:“你回去吧。”
我说:“我不。”
母亲眼里有点儿无奈,更多是一种像铁一样的平静。
她说:“你跟着丢不丢人?”
我摇头,心里却让“丢不丢”两个字来回跳。
母亲没再问,继续走。
我抬头看她,今天她穿的是那件蓝布衫,右侧前襟有一道油印,是上次端麻酱不小心蹭的。
袖口磨得起毛边,补的线是剩下的黑线和白线拼着缝的,黑白相间,像小小的河道。
三表姑家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树下支着一台“蜜蜂”牌脚踩缝纫机,踏板被踩得亮滑。
屋里传来“哒哒”的声音,夹着收音机里温和的戏曲调门,老槐树下地面光洁,是被常年扫净的土。
门板上钉着个铁门环,摸上去凉。
三表姑出来时,手里拎着一摞刚缝好的裤脚,额头有汗珠,眼睛眯成一条缝。
“来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
母亲点头,把布口袋往上抬了抬,笑了一下:“借点面,月底了。”
三表姑眼神往我这边一掠,停了一下,像在衡量孩子的心思。
她把我们引进屋,屋里靠墙立着一个大粮囤,旁边放着一杆秤,秤杆上挂着铁钩和秤砣,被手汗磨出暗亮。
炕上摊着一块花布,是人家拿来让她改衣服用的。
三表姑把柜子一开,里面一口铝盆,盆里白面像一滩浅雪。
我盯着那个秤砣看,最小的那颗像一枚结实的小拳头。
我忽然记起父亲说过的话:“秤砣虽小,压秤。”
人也是。
三表姑把秤架好,先舀了一大瓢,又伸手摸了摸秤砣,眼神收了收。
她抬头问母亲:“你家这月姑娘那学费缴上没?”
母亲点头:“缴上了,手头紧。老张说这两天还有加班,工资发了我就挪,把你的面还上,再给你做两件衣裳。”
三表姑“嗯”了一声,又舀了小半瓢,说:“孩子长身体,别太稀。”
她从柜里拿出一只带蓝边的旧瓷碗,碗沿有一小块豁口,被人用指甲油点了红,像一朵小花。
她说:“先拿着盛着,撒了心疼。”
她的话糯糯的,有自家人的味道。
我接碗的时候,手心发烫,像摸到刚从锅里捞出来的馒头边。
瓷碗却凉凉的。
两种温度碰在一起,我心里像起了一阵细小的嗡鸣。
我听见嗓子眼里咽了一下,那是我在努力把眼眶里的酸压回去。
孩子的自尊心像一只刺猬,扎人也扎己。
母亲把布口袋口掰开,三表姑把面倒进去,白面落在布口袋里“簌簌”响。
那声音像沙子在瓶子里走动,又像冬天里把麦子倒进磨盘。
三表姑一边倒一边说:“你家老张忙就忙,注意身子。等新麦下来,各家宽裕点,孩子们都好。”
母亲点头:“整呗,咋整呢,日子还得往前推。”
我左手抱着瓷碗,右手在衣缝上蹭了一下汗。
走出院门,阳光从槐叶缝里落下来,把母亲的发梢镀成细细的金。
她把布口袋挪到另一侧肩上,肩头出了汗,把蓝布衫染出一块深色。
我伸手去接,母亲瞪我:“你小胳膊细腿的,拿啥拿?”
我不争,抢过来把那只旧瓷碗抱在怀里。
碗不重,却感觉像抱着一只小猫,滑溜。
回程路上,胡同里碰上孙婶,她手里提着刚蒸好的苞米馍馍,热气往外冒,香气一下子扑了过来。
孙婶看见我们,笑:“又来回走呢?”
母亲笑:“借点面,月底了。”
孙婶把手往兜里一伸,抠出两把苞米碴子,往我怀里的瓷碗里一倒:“拿着,明早熬粥,稠一点,孩子喝了顶劲儿。”
母亲忙笑:“不不,孙嫂,别这样,你家也不宽裕。”
孙婶摆手:“唉呀妈呀,扯啥白浪话,胡同里人,咱看门看户的。下月你再给我换点豆油,合计合计就过去了。”
我盯着碗里金黄色的小粒子在阳光下闪,像胡同口卖糖人摊上的亮点。
我忽然觉得我怀里这只瓷碗不止是碗,它像个小盆地,承了两家人的心意。
回到家,母亲把布口袋放在桌上,先去灶台把火捅旺。
灶膛里是一堆柴梗和几块小煤块,去年父亲从厂里往回抬了些废木头,母亲劈了码到墙根。
今天我抢过刀把,笨手笨脚地劈了一段,刀背一抡,木头“喀”一声裂开。
我心里有点得意。
母亲见了,轻声说:“哎,别削了手。”
我说:“我来。”
母亲没拦,把手上的老茧在围裙上蹭了蹭,去和面。
她家的和面有章法,先筛面,手指头像小老鼠一样灵活,挠出一堆细细的面花。
苞米碴子也泡上,水面上漂起几粒浮尘,她用漏勺轻轻地挪走,说:“干净点,入口的。”
她做饭的样子像做针线,掐头去尾,留中间一段好。
灶台上挂着那把小铁勺柄儿弯了,是父亲用铁锤给掰直,又用火一烤,又能用。
我小时候总觉得家里每个东西都带着故事,一只勺子、一把刀、一口锅,像一家子的脾气秉性,各有各的倔。
下午父亲回来的时候,身上有股焊药的味道,手里拎着一个小布包。
布包里是两把葱和一小袋盐,他笑:“食堂师傅给的。”
父亲看见桌上的布口袋,猜到了大概,没多问,只说:“今晚吃面?”
母亲点头:“打个小卤。”
父亲放下布包,先去洗手,水龙头“咕噜噜”吐两口水,水盆里白色的肥皂泡散开,像一朵小云。
晚上,母亲做了葱油鸡蛋打卤。
她把葱切得细,油一热,葱花“嗞啦”一声,香气往上窜。
她把鸡蛋打进锅,搅散,淡黄一片,像夕阳下的墙一样柔和。
她把面条抻成细细的,落在锅里像雨落河心。
父亲把碗挨个摆好,拿出那只带蓝边的旧瓷碗,给我盛了一碗,又把锅里唯一的一枚鸡蛋掰了半个放我碗里,半个放自己碗里。
我把半个推回给母亲。
母亲笑:“汤里都有味儿,别挑。”
我坚持。
她瞪了我一眼,又笑,眼角的细纹像绸子。
那一刻,我心里起了一个念头:以后家里有好东西,先让母亲尝。
吃完饭,父亲拿出小收音机,调了调频道,传来一阵稳稳的新闻播音。
我趴在桌上,像条吃饱了的小鱼,眼皮慢慢沉下。
母亲把那只旧瓷碗洗净,用抹布擦干,放在窗台上。
窗外风吹过,窗纸轻轻一抖。
瓷碗在月光里亮了一下,碗沿那一小朵指甲油点的红,像一粒跳动的小火。
夜深,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像有个小人拿竹竿在心里一点一点戳。
我想着白天的事,想着三表姑的秤砣,想着孙婶的苞米碴子,想着母亲说“借不是丢人,赖才丢脸”。
这些话像钉子一样,在我心里一下一下地钉牢。
墙角里的闹钟“嗒嗒”地走,像小虫子啃木头。
我爬起来,摸黑去了堂屋,摸到窗台上那只瓷碗,摸到它的凉,摸到瓷的细。
我用手一圈一圈地抚过去,手心里像有一团火靠近又离开。
我把碗又放回去,轻轻的,怕惊醒了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厂区的汽笛“呜——”地长叫一声,天亮了。
父亲背着工具袋走,母亲在门口把他衣领抻一抻,说:“路上慢点。”
这四个字朴素,像给出去的人扣了一枚小小的护心扣。
父亲走了,我抢过水桶,说:“我去挑水。”
母亲愣了一下,笑:“去吧,别摔了。”
挑水要过两道台阶,桶里的水晃晃悠悠。
路过胡同口,我看见一群小伙伴,二狗子也在。
按以前,我会绕远走,免得他又笑。
可我没绕。
我挺着胸走过去,二狗子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嘴里含着一根冰棍棍,嚼得“咔咔”响。
我扭头往前看,心里出奇地平静。
我忽然明白,有些事不是别人不说了才不疼,是自己长了皮,就不疼了。
母亲那几天接活更勤。
邻居谁家要改裤脚,她说一句“晚上来拿”,就把缝纫机搬上桌,脚踏板在她脚底下起伏,像燕子啄米。
做活计,她心里有秤,谁家着急,谁家不急,她记得清。
晚上,她在煤油灯下给我补书包,灯光不稳,影子晃。
她用针尖刺破蓝布的那一下,我看见她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像一根河岸边的柳根。
我问她累不累。
她说:“累啊,累就对了,人不累,哪知道歇着多香?”
那时候,大家都盼着分房。
人们说起“楼房”,眼睛里都往上抬。
我们这排平房,头顶是天,脚下是土,冬天的风绕着窗纸转,夏天的蚊子在耳边唱。
有时候我躺在炕上,看屋梁上挂的蚊帐绳,想象有一天能住到有玻璃窗的房子,不用糊纸,不用听风从缝里钻过去的呜呜声。
母亲也想,但不多说。
她说:“把眼前的活干利索,远的自然往近了靠。”
姐姐放暑假回家,身上带着一股宿舍的肥皂味,还有书本味。
她一回来就开始收拾,帮母亲洗衣服,手伸进凉水里,手背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拿出一本练习册给我看,教我背单词。
我那时不知道这些字母将来会带我们走到多远的地方,只觉得它们像一排排小兵,站得齐齐整整。
母亲看我们姐弟俩挤在桌前读书,笑着在旁边抻面,说:“书是好东西,吃饭是大东西,两个都不能丢。”
入秋,新麦下来,三表姑家门口晾晒了一地小麦,金灿灿的。
母亲把欠的面送过去,分毫不差,还多捎了一块自做的黑芝麻糖。
三表姑没多说,只是用手抹了抹眼角,说:“你这手,没得歇。”
母亲笑:“啥时候不歇?歇也是歇在用完的后头。”
两个女人的笑里,有累也有轻。
冬天到了,北风一刮,玻璃窗后的灯光黄得暖。
我们家也换了一张新的窗纸,母亲在窗纸上剪了个小小的窗花,糊在角上,像一朵红云。
收音机里偶尔能听见关于“把日子搞好”的新闻,播音员声音里有一种稳稳的亮。
父亲回家说,车间里要安装新设备,师傅们跟着学。
我想象一排排崭新的机器像站得整齐的兵,心里像点了一盏小灯。
那只带蓝边的旧瓷碗,渐渐成了我家的常用碗。
它被洗得干净,放在窗台上,天天见光。
有时候早饭熬稠粥,母亲让它先上桌。
我端着,心里稳。
我仍旧喜欢在屋里打赤脚,脚上那道被石渣硌出的白点早就归了土。
我偶尔把旧瓷碗拿到手里,盛一碗热粥,粥里浮着几粒苞米碴子,咬在牙下,“咔嚓”清脆。
碗沿那小朵红点,总像在对我眨眼。
母亲给我夹一筷子咸菜,说:“吃吧,吃饱,心里才宽。”
她说“宽”这个字时,眼睛往外看了一下,像看到了明天。
我慢慢懂了很多道理。
比如,人到谁家借东西,先看脚步怎么迈,嘴里怎么开,那叫留面。
比如,吃别人的要记账,能还就赶紧还,那叫心安。
比如,日子多半时候是平的,平里有小浪,浪头上站得稳,才是本事。
比如,家里的器物都有使它的人手上的温度,别糟蹋。
比如,亲戚是一座桥,邻里是一扇窗,桥让你过,窗让风进来,风里的味道是粮食熟时的香,也是人心熟时的香。
又过了一个年头,姐姐毕业去了实习单位。
母亲在家仍守着缝纫机,有时候晚上我写作业,她脚踏板就“哒哒”地陪我。
父亲时常加班,回来晚了,蹑手蹑脚地推门,怕吵醒我们。
他把工具袋挂到墙钉上,袋底一摆,发出一声轻响。
那声音我听了许多年,像一枚钉子落到木地板上,稳。
春天来了,胡同里的柳树冒了芽,碎绿一层层铺开。
粮店门口的队也缓了些,人们说今年收成好。
早上我去上学,常能看见老李大爷坐在门槛上修伞,脚边放着一堆伞骨。
我们胡同像一条安静的小河,两岸各家端着碗,互相看见,点点头。
有次午后,母亲让我拿着旧瓷碗去三表姑家送一碗热乎的面汤。
我小心端着,走着走着,闻见汤里的葱香像在风里走路。
三表姑接过碗,拿布包着,低头吹了吹,说:“你娘手上有火,汤都比别人香。”
我笑了一下,没接话。
回来的路上,碗里还暖,我把碗口贴在脸上贴了贴。
那一贴,让我忽然想起一年前的夏天,我空着脚丫跟着母亲去借口粮。
时间在这一贴之间,像被我用手掌抚平了一小块。
升到初中,我开始住校。
周五回家,看到窗台上的旧瓷碗总会顺手摸一摸。
母亲问:“摸啥呀?”
我说:“看看在不在。”
母亲笑:“在,东西在,人就心定。”
有一回,我带同学到家写作业。
同学看见窗台上的旧瓷碗,说:“你家这碗挺有意思。”
我把那一小朵红点给他看,他说:“像一颗星。”
我说:“嗯,像一颗小星。”
那一刻我心里觉得温和,像在深夜听见远处一声火车鸣笛。
后来,我们搬进了单位的新楼。
两室一厅,窗户是玻璃的,冬天不糊纸,风不能从缝里钻。
搬家的那天,母亲把旧瓷碗用报纸裹了三层,又用布包着,最后亲自抱在怀里出门。
到了新家,她把碗放在厨房窗口,说:“它习惯见光。”
父亲把从老屋拆下来的墙钉捎了来,钉在新厨房,挂上了工具袋。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家不是墙新不新,是东西在不在,人与人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绳扣紧不紧。
新楼里第一次做饭,母亲仍旧先做一锅面。
水开,她把面条下进去,白雾一冒,像新日子吐出第一口气。
我们围着桌坐下,父亲把那只旧瓷碗摆在我面前,说:“你先来。”
我摇头:“妈先。”
母亲笑了,拿起筷子,从我碗里夹了一根面,到自己碗里,轻轻地放。
那动作简单,却像在桌子上挪了一寸光。
工作以后,我在单位里从打杂做起,站在复印机旁,看同事们来回穿梭,听办公室里电风扇“呼呼”地转。
午休的时候,我有时会摊开手心,看看手上磨出来的薄茧,想起母亲的手背,像一张疏密有致的地图。
有一次部门做项目,我自告奋勇,连着几天晚上加班。
回到家,我把手摊给母亲看,说:“磨了。”
她笑:“有手茧好,手茧是人没偷懒的印子。”
我说:“妈,小时候你带我去借口粮,今天想起来,心里还热。”
母亲愣了一下,又笑:“那时候啥时候不借?借了就还,日子就顺。”
我点头,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小石头。
我也做了父亲。
孩子上小学,每天回家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跑去阳台看蚂蚁搬家。
有一次他问我:“良心是什么?”
我说:“就是你手心的温度。”
他又问:“温度是什么?”
我说:“是你摸到一只旧瓷碗的那一下。”
他笑:“哪有瓷碗?”
我带他到厨房窗口,指给他看那只带蓝边、碗沿有小红点的碗。
他伸手摸了摸,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看见时间把一条线从过去引到了现在,线头在他手指的肚上,柔软,也有力。
每逢周末,母亲还会在旧瓷碗里打两个鸡蛋,做一碗热汤面。
她说:“孩子回来了,先来碗热乎的。”
父亲坐在一旁,剥一根大葱,蘸着酱,慢慢嚼。
这画面像一张老照片,颜色不鲜,却耐看。
有一年夏天,我带母亲回老胡同看看。
胡同口的电线杆依旧,牵牛花还绕着往上爬。
粮店门口不再排队,玻璃柜换了新样,秤还在,秤盘上的光被擦得发亮。
三表姑家院里的槐树粗了一圈,树荫落下来,凉得稳稳当当。
三表姑坐在缝纫机旁,脚踏板轻轻地晃。
她见我们,笑纹从眼角爬出来,问:“来啦?”
母亲笑:“来看看,顺便给你带了点麻花。”
三表姑接过,放到桌上,拍拍母亲的手背,说:“手还那么忙?”
母亲也拍她一下,说:“忙是好事。”
她们的对话不多,像两股细水一碰,声音小,却不散。
我在院子里站一会儿,抬头看槐叶透光,眼前浮起一幕幕旧事。
我仿佛又看到那天我赤脚跟在母亲身后,怀里抱着那只旧瓷碗,面香和阳光混在一起,像一阵柔软的风。
走出胡同,日头偏西,马路边有小孩蹬着“二八”自行车练平衡,大人们站在树荫里聊天。
时间像从树叶缝里流过去的光斑,走得不急不忙。
回到家,母亲坐在窗边,拿针线给孙子缝扣子。
她的手还是那么稳,线头从针眼里过去,顺。
我在一旁削苹果,一片片削下去,白瓤像一层轻薄的云。
孩子搬来小板凳,坐在旧瓷碗旁边,手指点着那颗小红点,说:“这是星星。”
我说:“是啊,它一直在。”
他问:“一直?”
我说:“一直。”
晚饭后,父亲把收音机打开,换到音乐节目。
主持人播一首老歌,恰好是《太阳岛上》。
我笑着看母亲,母亲也笑。
仿佛从那个初夏到今天,中间的路就这样被一支歌串起来。
日子里不缺辛苦,不缺琐碎,但总有东西把它们系住,不让散。
有一年秋风起,我值班晚了,回到家已近夜半。
母亲还没睡,坐在桌边等我。
她把旧瓷碗递过来,里面装了一碗温温的姜汤。
我端着,喝一口,喉咙里暖,从胃里往外散。
我忽然有点想哭,又忍住了。
我对母亲说:“妈,你歇会儿。”
她摆手:“坐一坐,就不困了。”
她眼里的光,像灯芯上那点小黄火,不亮,但不灭。
第二天,我提早醒,天还没完全亮,窗外有鸟叫。
我起身,去厨房拿水,路过窗口,顺手摸了一下旧瓷碗。
它仍旧在那儿,安静。
我忽然明白,家里有一些东西不动,就像心里有一些理不变。
我把这话记在心里,不说。
后来,孩子也长大了。
他有时跟我讲学校里的事,说哪个同学跑得快,哪个同学画画好。
有一回,他说:“同桌跟我借笔,我给了。”
我问:“借的笔记着没?”
他愣着。
我笑:“借了就记着,记住就能还,心里安。”
他说:“哦。”
第二天,他把一张小纸条塞给我,上面写着“借笔一支”。
字歪歪斜斜的,我看了,心里像被一只温柔的小手按了一下。
年节的时候,家里人多,旧瓷碗也上桌,盛一碗糖水,红枣在里面漂着。
亲戚来了,坐在桌边,说起旧事,笑声绕着屋梁走。
有人拿起那只旧瓷碗端详,问:“这碗多年月了?”
母亲笑:“久了。”
她不细说,我也不细说。
有些东西一旦细说,就要被时间拿走一点味道。
我们愿意把它留在心里,像把一块糖含在舌下,慢慢地甜。
有时我一个人出差在外,晚上住在旅店里,窗外是陌生的街道。
我躺在床上,想起家里的旧瓷碗,就像在黑暗里摸到一截熟悉的墙。
那种感觉不响,却稳。
我知道,不管我走多远,回去的路在那只碗的方向。
又是一个初夏,我陪母亲去菜市场买菜。
市场口卖瓜的用秤称瓜,秤砣落下去,发出一声稳稳的响。
我看着那秤砣,忽然又想起三表姑家的秤,想起那句“秤砣虽小,压秤”。
世界常常喧闹,人心常常轻飘。
能压得住的,不是大的话,是小的实。
我们提着菜回家,母亲把小葱折折整整放在竹篮里,说:“闻闻,像春天。”
我凑过去闻,一股微甜的青气。
我笑:“像小时候。”
母亲也笑。
她的笑纹更深了,像被岁月用针线细细地缝过,缝得不紧不松。
周末的午后,阳光从窗帘缝里落在桌面上,一条金线。
我把旧瓷碗放在那条光上,碗沿的小红点被照得明亮。
孩子坐在一旁画画,画了一只碗。
他在碗沿上点了一粒红,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它是心。”
我点头。
许多年前,我也曾这样在心里点过。
夜里,我写到很晚,窗外偶尔有车灯扫过墙面。
我停笔,去厨房倒一杯温水,路过旧瓷碗,还是忍不住摸一下。
这已成了习惯,像检查门锁那样自然。
手指一碰,心里就沉下来,不再浮。
有时候我会想,人的一生像一条胡同,两头都有光,中间有阴影。
你走过去的时候,脚下有石渣,不注意就硌一下。
可只要不回避,哪怕赤脚,也能走完。
母亲的背影像一面旗,不飘扬,却一直在那儿。
三表姑家的秤砣像一句话,不响,却压得住。
孙婶塞给我的那两把苞米碴子像一盏灯,不亮,却暖到心里。
父亲碗里那半个鸡蛋,是男人把好东西悄悄推给家的样子。
姐姐的练习册,是一条路开头的一块铺石。
所有这些,合在一起,就是我们家的天。
我偶尔也会在饭桌上说一句话:“人这辈子,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面子不能当饭吃,良心能。”
这话说完,屋里安静一会儿,随后大家笑起来。
笑里没有锋利,只有理解。
某个黄昏,风把窗台上的报纸吹得哗啦响,我伸手去按。
旧瓷碗纹丝不动。
我忽然明白,生活最好的状态,是有一些不动的东西。
它不随风,不随浪,只在那儿。
有一次,孩子期末考试没考好,眼睛红红的,拿着试卷不说话。
我端来旧瓷碗,盛一碗温牛奶给他,轻声说:“喝口热的。”
他端起来,手心垫着碗底,像我小时候那样小心。
我告诉他:“丢不丢人的事,不在一张纸上,在你心里。”
他点头,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我懂。”
我笑了。
懂,是在一碗温热的东西上慢慢来的。
几年前,三表姑搬去跟儿子住,老槐树还在,缝纫机也在。
她托人带来一袋新磨的面,说:“留着,做面疙瘩。”
母亲把它分成小包,一包一包码在柜里。
做饭那天,母亲特意把旧瓷碗端出来,让我盛第一碗。
她说:“好东西,先给知道它的人。”
我听见这话,鼻子里有点酸。
我低头,面条在碗里像一圈圈白色的年轮。
年轮一圈圈长出去,人心也一圈圈宽起来。
天气好时,父亲会把躺椅搬到阳台,躺着晒会儿太阳。
他把旧收音机放在一旁,调到戏曲台,闭着眼听。
有时一个过门唱得好,他把手指在椅把上轻轻敲两下。
我站在门口看一会儿,心里平和。
老人家的好,常常藏在这些微小处。
有天夜里下雨,雨打窗台,点点作响。
我起身去关窗,顺手把旧瓷碗往里挪了挪。
雨点落在窗沿,溅了几点水花。
我看着它,忽然想到儿时那滩水,把天和墙照进去的那一滩。
小时候,天和墙都在一滩水里。
如今,天和墙在人的心里。
我把窗合上,屋里重又安静。
灯下的旧瓷碗有一圈柔光,像一支蜡烛外的小晕。
我坐回书桌前,提笔写字。
字写到这里,我把笔轻轻放下。
我想到那一天的早晨,母亲说“跟啥跟,回去”,而我说“我跟着”。
我想到胡同口的收音机,粮店的秤砣,三表姑手里的瓷碗,孙婶塞进来的苞米碴子,母亲肩头那一块汗印。
我想到父亲掰开的半个鸡蛋,姐姐摊开的练习册。
我想到如今孩子指着碗沿那一小朵红,说“它是心”。
这些东西从来没离开过,都是我心里压秤的秤砣。
它们让我不轻,不浮,不慌。
有风来的时候,它们就更显得沉。
我把手心按在旧瓷碗的边上,像按在一段时间的边缘。
我听见屋外有人说话,声音不高,像细水流过石头。
生活在继续,灯亮着,饭香着,人笑着。
我忽然明白,借不是丢人,赖才丢脸;穷不是羞耻,懒才丢份。
人活一世,靠的是手心的温度,靠的是彼此端来端去的一碗热。
那天夜里,风从窗缝里进来,我把旧瓷碗略略往里移。
它在月光里定住。
我终于懂得许多道理。
自幼身患脑瘫,却从未向命运低头;身体囿于方寸之间,心灵却借文字翱翔万里。她叫刘毅雪,今年19岁。以书为翼,以笔为舟,她把西海固的风、成长的痛与心底的光,一点点揉进自己的创作里。她说:“现在的我,依然走得很慢,写字时手指要很用力,说话需要重复好几遍才能被听清。可我的心里装着整片星空。”
让我们一起走近她的世界,听她讲述属于自己的故事…
大家好,我叫毅雪,是一名00后的宁夏西吉女孩,虽然身患脑瘫,但始终怀揣着对文学的热爱和对生活的热忱。命运给了我特殊的考验,但我始终坚信:人生的轨迹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
记忆里的童年,总被父母的爱意烘得暖融融的。当发现我学步比同龄孩子慢、说话比其他孩子含糊时,他们从未有过一丝的放弃——母亲蹲下来握住我的小手,一笔一画教我描摹世界;父亲背着我走过村头巷尾,把路边的野花野草编成故事讲给我听。那些漫长的成长岁月里,除了家人的守护,更有无数双温暖的手托举着我:邻居阿姨暖心的问候,老师鼓励的话语,甚至路上偶遇的陌生人,也会在我摔倒时蹲下来轻声问“需要帮忙吗?”。这些细碎的善意像丝线,密密织成一张网,稳稳兜住了我的生命。
阅读与写作,是我为自己插上的翅膀。当身体被局限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时,文字却带我跨越了山海——翻开书页,我跟着三毛走进撒哈拉的星空,随着史铁生在地坛的落叶里思考生死,也透过鲁迅的笔触触摸旧时光里的悲欢。每一个故事都是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教会我在疼痛里看见希望,在孤独中拥抱温暖。后来我开始提笔,把对世界的感知、对生命的思考,都揉进日记本里。年初,我鼓起勇气开设了个人账号并开始诵读和分享自己喜欢的文章。我用不太娴熟却无比真诚的方式,将自己眼中的世界、心中的热爱传递出去。
那些歪歪扭扭却饱含真情的文字及每一段用心录制的视频,是我与世界对话的方式,也是我证明自己存在的印记。
我渐渐明白,身体的残缺从来都不是生命的休止符,而是一段独特旋律的开始。就像西吉的山梁,虽不如平原开阔,却能孕育出最坚韧的草木。我想做一束微光,先照亮自己脚下的路,再努力温暖那些和我一样在黑暗中摸索的人——或许我的故事不够耀眼,但至少能让同样身处困境的人知道:“看,我一直跌跌撞撞,却从未放弃发光。”
现在的我,依然走得很慢,写字时手指要很用力,说话需要重复好几遍才能被听清。可我的心里装着整片星空,这些细碎的日常,串起了我对生活的热望。我始终相信,只要心里住着太阳,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迷路。生活的磨砺也让我明白生命的意义从来不是由健全与否定义的,而是在热爱里、在坚持里、在永远向前的勇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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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人民日报社宁夏分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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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民日报客户端宁夏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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