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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5-09-10 06:00
写作核心提示:
这是一篇关于陪同孩子读书笔记作文应该注意哪些事项的文章:
"点亮阅读之光:陪同孩子写读书笔记的注意事项"
阅读是滋养心灵的甘泉,而读书笔记则是记录思考、深化理解的阶梯。对于孩子而言,在父母的陪伴下学习撰写读书笔记,不仅能提升他们的阅读分析能力,更能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和深度思考的习惯。然而,如何有效地陪同,让孩子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掌握这项技能,却需要家长注意诸多事项。以下是一些关键的注意事项:
"一、 营造轻松愉快的氛围,而非施加压力"
"心态放平:" 家长首先要认识到,读书笔记并非高不可攀的学术任务,而是阅读过程中的自然延伸和有趣互动。不要过分强调“标准答案”或“完美结构”,避免给孩子带来不必要的压力。 "鼓励为主:" 多关注孩子的点滴进步,哪怕只是简单的词语记录或一句感想,也要及时给予肯定和鼓励。让写笔记成为一件被期待、被享受的事情,而不是负担。 "选择时机:" 找一个孩子精力充沛、心情放松的时间段进行,避免在临近考试或孩子疲惫时强求。
"二、 循序渐进,尊重孩子的认知水平"
"从简入手:" 刚开始时,不必追求全面。可以从简单的“好词好句摘抄”、“故事情节复述”或“最喜欢的部分”等开始,让孩子
傍晚时分,我家孩子坐在对面做作业。
她 11 岁半,六年级。和孩子班上家长聊过做作业的事儿,极少数孩子不需要陪伴,大部分家长都觉得小学阶段还得陪伴,但陪伴的方式有讲究。
孩子幼儿园阶段,我和孩子爸爸陪伴孩子的时间很少,留下一些隐患。待孩子上小学的最初两年,也没有及时抓孩子的日常习惯,导致孩子上三年级的时候,分心问题比较明显,如今也在和这个顽疾作斗争,但是日渐转好,效果明显。
做作业之前有“三问”
以前我们让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作业,但是孩子管不住自己,她希望我能陪伴在她身边。
后来我们就让她坐在餐桌上做作业,一旦发现小手上拿着玩具或零食,立刻就给她收走,课外书也收到一边,让她的四周清清爽爽。我们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和客厅连在一起,餐桌比较大,她坐在我对面,我工作用的电脑也放在餐桌上。她做作业,我工作或做家务,灯下一片宁静。我们吃过饭后也立刻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餐桌上没有饭菜的踪影,变成了办公桌和书桌。这就避免了孩子依然停留在就餐时的松弛状态,而开始紧张起来,知道要用心对付作业了。
我们不愿意给孩子贴上“不专注”“自控力不强”的标签,我们想,我们的孩子大概就是需要更多一些的训练。事实上,只要耐心坚持训练,她就能慢慢变得专注。家长的信心、耐心是非常重要的。
训练的过程,是教会孩子方法,是授人以渔的过程。家长必须认识到这么做是有长远好处的,不要怕烦。
我们的训练方式是:当孩子放学时,一定和她聊几分钟,了解:
今天各科作业的量有多少?
各科作业的难点是什么,为什么觉得难?你打算怎么下手搞定这个难点?(后来这个问题也演变成:这科的作业是体力活儿还是脑力活儿——所谓体力活儿就是指类似抄写生词之类的,这种作业我们都让她放到精力不济的时候去做)
今天计划先从哪一科开始做,为什么?比如精神好就从难点开始搞定,精神不好就先干“体力活儿”。
不能只问“作业多吗?”
以前只是问一句“今天作业多吗?”是很不够的,不够专注的孩子往往会避重就轻,把麻烦的作业放在后面,而孩子觉得作业麻烦,是因为孩子没学会分解麻烦(好多大人都还不会呢,何况大脑处在发育中的孩子)。
比如 5 年级时,学校发了一本《国学》,要求孩子们每周背诵几首古诗,她当时最怕背诵,那怕什么我们就提前搞什么。我就专门指导她如何学会高效背诵古诗,比如教会她发现这首诗压什么韵,找出写景的关键字词,有时会找出配有画面的朗诵视频给她看,帮她理解这首诗在讲什么。
总之,帮她学会花几分钟掌握一首诗的几个特征,这样背诵起来就快多了,我经常会和她比赛谁背得快,当然我总会让着她。当时,周末首先安排时间背诵三首古诗,这样到了布置有背诵古诗作业的那天,她就一点都不害怕了,心情轻松,做作业就快。
我们陪伴孩子写作业,重点在帮孩子掌握方法,逐步强化自我管理,不会让孩子失去自主性。孩子尝到掌握方法管好自己的事情的甜头后,慢慢就会主动和我们交流今天作业的难点,以及她自己是怎么思考这个难点的,哪些地方需要我们协助,哪些她自己能搞定。
如果老师布置了作文,她一般都会先思考要写什么,大致会写哪几点,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等打开作业本的时候才去思考要写啥。到了6年级,她已经开始主动估算各项作业需要的时间,虽然还是会有偏差,但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作业本签字不可马虎
需要在作业本上签字时,我们都不马虎。爸爸检查数学作业,如果发现有错,不会直接告诉她哪一题有错,而是告诉她,这里面错了两道题,自己找,迫使她自己再次检查一遍自己的作业,强化检查的习惯。
到发现了错题后,接着和她讨论为什么会出错,是概念没理解,还是省略了必要的步骤。爸爸特别重视要求她具备一遍就做对的能力。每周会回顾本周作业的质量,比如为什么这一周数学作业甲+这么少,而甲-这么多?是粗心大意,写得不工整,还是其他原因?要求她下周必须扭转局面,要多争取作业的高质量,多得甲+。
最近数学测验,她得了99分,沮丧自己没得100分,错了一道很简单的题,我们就告诉她,如果平时作业甲+较多,得100分的概率就高多了。这样她就会把作业质量和考试成绩联系在一起,会主动提升做作业的质量。
我负责检查语文作业和英语作业。语文作业我只看老师上次的打分,如果不是一百分,我就会仔细看错在哪里了。如果是一百分,我就不管了。我对语文学习的看法是,阅读是基础,我平时会花较多心思帮她物色课外读物,她的阅读量在班上可能排第一。
最近我抓的比较多的是她的英语学习,她们从三年级到六年级换了三个英语老师,三四年级的老师教学质量不高,留下隐患。她的英语考试成绩虽然不错,但是基础不扎实。
所以我花时间相对较多的就是英语,每天 20 分钟到半小时,听读背每天必须都有一点成果。就这样坚持了两个学期,音标的概念已经有了,也知道根据音标来背诵记忆单词了。语法的学习刚开始,也是计划耐心坚持辅导,帮她建立起概念,弥补学校教育的不足。
由于我们牢记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让孩子变得更加独立,所以陪伴的内容和方式也都在悄悄变化。到了 6 年级,我更少过问语文的具体学习,依然只是提供阅读条件。
从来不帮孩子整理书包
平时我们从不帮孩子整理书包,她的书包也不希望我们碰,里面有些她自己的小秘密。
但是我会要求她用我给她买的两个带拉链的文件袋分门别类装好课本和作业本,以及卷子和草稿本等。每周都会和她商量她的哪些东西放在书包的什么地方,帮她养成固定放置东西的习惯。在家也是给她准备好各种文件袋,尽可能分门别类放好各种参考书和卷子,这样找起来就很方便。文具也都有合适的收纳箱袋放置。睡前要求必须准备好第二天的课本等物品。
慢慢地,你会发现孩子已经熟悉了这一套,睡前就手脚麻利地收拾她的书包,给手机充电,检查自行车的钥匙是否放在固定的位置(第二天上学好用)。
让孩子生活变得有序
要想让孩子变得专注,必须明确孩子的一些时间,比如早饭和晚饭的就餐时间、晚上开始锻炼的时间、晚上入睡的时间和早上起床的时间(同时让孩子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比如晚饭需要多长时间消化而不影响晚上睡眠,锻炼怎样不至于睡前太兴奋而睡不着,这么大的孩子每天需要多长时间的睡眠,睡眠不足会导致怎样的危害)。
渐渐地,孩子的生活就变得有序。有序,才能专注。有序的生活,会让孩子的大脑变得清晰,混乱的大脑必然导致不安全感,因为孩子会觉得一切都是失控的,而有序让人有可控感,故能专注。
陪伴孩子作业的小贴士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在陪伴孩子,训练孩子高效做作业方面,给予了这样一些辅导:
怎样的握笔姿势能把字写得又快又好。这对孩子能快速完成作业和考卷十分重要。
怎样用不同颜色的笔在课本上做标注和笔记,又不至于把课文都弄得看不见了。
怎样写数字和公式,既清晰美观,又很快。写得不工整,很大的原因是还没思考就开始做题。所以要求她必须打草稿,必须下笔前估算纸上空间的安排。
怎样听懂英语老师的课堂用语。有段时间我们发现孩子的英语书上画满了小人儿,根据经验,我们知道这是孩子上课在分心,而分心往往是因为听不懂。一问,果然,6 年级的英语老师基本上全程都用英语讲课,和5年级的英语老师很不一样。虽然说的都是最常用的句子,但我们孩子还是听不懂。于是就对此作针对性训练,而且强化预习环节。这样一来,课本上的小人儿就减少了。
重视预习和复习。预习的重点在于能提出问题,从而带着问题上课;复习则需要找到薄弱环节,越薄弱,越多投入时间复习,而且让孩子学着把薄弱环节想得比较具体,这样她就能够看到问题而有解决的思路,且能估算到需要多少时间能搞定这薄弱环节,从而学会见缝插针复习。通过长期训练让她牢牢把这些观念记在心里并去指导行动。
总之,我们认为,家长对孩子做作业的陪伴,关键还是理念要清晰,要知道现在陪伴是为了今后无需陪伴。
具体来讲,我们的目标是小学 6 年级做作业的陪伴,为的是初中做作业的较少陪伴,以及高中做作业的无需陪伴。如此,我们认识到在陪伴时需要抓的就是各项基本习惯的养成,常抓不懈,让孩子品尝到好习惯带来的甜头,从而乐意去坚持。
来源: 新父母在线
车驶上高速的时候,我爸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是一双我看了十八年的手,粗糙,布满厚茧,虎口的位置有一道陈年旧疤,据说是年轻时在工地上被钢筋划的。但这双手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它紧紧攥着方向盘,仿佛攥着的是即将脱手的风筝线。
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送风声,和我妈偶尔整理东西发出的窸窸窣窣。
“川川,要不要喝点水?妈给你带了冰的。”她从一个巨大的帆布包里掏出保温杯,拧开,递到我嘴边。她的笑容有些用力,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像一朵努力绽放的旱地菊。
我摇摇头,把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戴上耳机,假装沉浸在音乐里。其实耳机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只是想逃避车里这种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气氛。
这是我去大学报到的日子。一座离家五百公里的陌生城市。
我爸,林建国,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从早上出门到现在,总共说了三句话:“东西都带齐了?”“安全带系好。”“要上厕所就说。”
我妈,周玉芬,则完全相反。她从一周前就开始失眠,把我的行李箱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那只28寸的箱子被她用一种近乎行为艺术的方式塞得满满当当,每一件衣服的叠法,每一个缝隙里塞进去的毛巾和袜子,都带着她的体温和焦虑。
车子在服务区停下。我爸去加油,我妈拉着我去卫生间,出来后又非要给我买一根烤肠。
“妈,我不饿。”我有些不耐烦。
“拿着,路上吃。你看你,都瘦了。”她把烤肠塞进我手里,热乎乎的,带着孜然的香气。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欣慰,又像是失落,“以后在学校,想吃什么就买,别省钱。钱不够了,就跟家里说。”
我爸加完油回来,默不作声地从我妈手里拿过半瓶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喉结上下滚动,阳光下,我第一次发现,他鬓角的白发那么多了。
他递给我一张卡,“这里面是你的学费和第一个月生活费,密码是你生日。到了学校,先去把学费交了,剩下的自己安排。”
我接过那张冰凉的卡片,它在我的手心里,却有千斤重。
车子重新启动,我妈的唠叨又开始了:“被子褥子我都给你寄过去了,昨天就该到了。宿舍的床垫肯定不干净,记得先铺一层妈给你准备的旧床单……”
我爸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行了,让他自己清静会儿。”
我妈愣了一下,随即噤了声,扭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
我把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窗外连绵的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知道,这一趟五百公里的路,载着的不仅仅是我的未来,还有他们慢慢老去的时光。车里这片小小的空间,就是我们家最后的,完整的团圆。
【引子完】
第一章:陌生的城,熟悉的“战场”
导航发出“您已到达目的地附近”的冰冷提示音时,我们家的老大众车,正堵在大学城看不到头的车流里。
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和九月燥热的尘土味。道路两旁挂满了“热烈欢迎2023级新同学”的横幅,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从车窗外掠过,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好奇。
我有些兴奋,也有些不安。我摇下车窗,贪婪地呼吸着这座城市的气息。
“关上,都是灰。”我妈立刻皱起了眉,一边说一边拿出湿巾,把我刚刚碰过车窗的手指擦了一遍。
我爸则像个经验丰富的侦察兵,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这学校真大,”他喃喃自语,“车都开不进去,看来得走一段了。”
好不容易在校门外几百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临时停车位,我爸熄了火。打开后备箱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我妈的“战斗力”。
两个巨大的行李箱,一个塞满被褥的压缩袋,一个装着电脑和各种电子产品的硬壳箱,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面是路上吃的零食和水。
“建国,你拿大的。川川,你拿那个电脑箱,小心点。我拿这个压缩袋和包。”我妈迅速分配了任务,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我爸二话不说,一手一个,拎起了那两个最重的箱子。他的背微微弓起,额头上瞬间渗出了汗珠。我看着他有些蹒跚的背影,想说“爸,我来拿一个”,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知道,这是他作为父亲,最后能为我扛起的一段路。
走进校园,人潮更加汹涌。各种社团招新的帐篷、领军训服的队伍、指引方向的志愿者,构成了一幅喧闹而充满活力的画卷。
我妈显然被这阵仗搞得有些紧张,她紧紧跟在我身后,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拽着我的衣角,就像我小时候她带我逛庙会一样。
“同学,请问文学院的宿舍楼怎么走?”她拦住一个佩戴着志愿者胸牌的学姐,陪着笑脸问。
“阿姨,您直走,到那个雕塑左拐,看到图书馆再右拐,最高那栋就是了。”学姐热情地指着路。
我妈听得云里雾里,我爸却已经锁定了方向。“跟着我走。”他言简意赅,迈开步子。
我们一家三口,像一支装备“精良”却略显笨拙的队伍,穿梭在青春靓丽的人群里。我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些同学是一个人来的,背着双肩包,潇洒利落;有些是一家几口,但大多把行李交给学校的摆渡车。像我们这样,父母扛着所有行李,步行穿越大半个校园的,并不多见。
我心里有些别扭,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我加快了脚步,想离他们远一点。
“慢点,川川,等等我们。”我妈在后面喊。
我爸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加快了步伐,沉重的箱子在他手里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终于到了宿舍楼下,登记,领钥匙。我们的宿舍在五楼,没有电梯。
我爸看着那长长的楼梯,沉默了两秒,然后对我说:“你和你妈先上去,把钥匙给我,我把东西搬上来。”
“爸,我来……”
“你拿不了。”他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他把两个大箱子并排放在台阶上,用一种独特的节奏,一阶一阶地往上搬。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浸湿了深蓝色的T恤。
楼道里人来人往,一个和我同宿舍的室友和他爸妈擦肩而过。他爸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行了,送到楼下了,剩下的你自己搞定。我跟你妈去附近酒店住下,明天请你室-友-们-吃-个-饭。”
那一家人潇洒地挥挥手,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我爸依旧在吭哧吭哧搬着行李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推开503宿舍的门,一股夹杂着涂料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四张床,四张桌子,空荡荡的。
我妈放下手里的东西,几乎没有片刻迟疑,立刻进入了她的“战场”。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条旧毛巾,奔向水房,回来后,跪在地上,开始一寸一寸地擦拭我的床位下、桌子腿、柜子角。
“妈,不用擦了,我自己来。”
“你哪会擦这个。脏死了,这都多久没人住了。”她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飞快。
这时候,我爸扛着最后一个箱子,出现在门口。他靠在门框上,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等呼吸稍微平复了一些,才走进来,把箱子放在地上。
他没像我妈一样关注地面的灰尘,而是走到窗边,推了推窗户,又检查了一下锁扣。然后他走到我的床边,伸手用力晃了晃床架。
“还行,挺结实。”他得出结论,然后目光落在桌子上那个摇摇欲坠的抽屉上。他走过去,拉开,推进,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滑轨坏了。”他蹲下身,开始研究那个小小的抽屉。
我和我妈,一个擦地,一个修桌子,而我,这个宿舍真正的主人,却像个局外人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中间。
我突然觉得,这个小小的宿舍,不是我的新起点,而是我们家,在另一个城市开辟的,一个短暂的、临时的“家”。
第二章:一张床,两种爱
我妈对“铺床”这件事,有着近乎偏执的仪式感。
她拒绝了我所有想要帮忙的请求,一个人包揽了全部工序。她先用那块半湿的毛巾,把光秃秃的床板反复擦了三遍,连床头栏杆的缝隙都不放过。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能看到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和她额头上晶亮的汗珠。
“妈,差不多行了,宿舍都这样。”我忍不住说。
“那不行。”她固执地摇头,“要睡四年的地方,开头得弄干净,不然以后都住得不舒坦。”
擦完床板,她小心翼翼地铺上那层她带来的旧床单。那是一条洗得发白、带着淡淡肥皂味的棉布床单,上面有几朵已经模糊不清的小碎花。她说,新床垫有味道,用旧床单隔一下,睡得安心。
然后是褥子。她把厚实的棉褥铺上去,整个人趴在床上,用手掌一点一点地把里面的棉花拍平、压实。她的动作很慢,很用力,仿佛不是在铺一张褥子,而是在为我未来四年的睡眠,奠定一个坚实而温暖的基石。
最后是套被罩和铺床单。这是整个流程中最复杂的一步。她把被罩翻过来,抓住两个角,让我抓住另外两个角,然后猛地一抖。被子在空中像云一样散开,准确无误地落入被罩里。这个动作我们演练了无数次,早已默契十足。
她跪在床上,一丝不苟地整理着床单的褶皱,把四个角拉得笔直,塞进褥子底下。最后,她把枕头放好,拍了拍,像完成一件艺术品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她站起身,退后两步,审视着自己的杰作。那张小小的单人床,在她的打理下,显得异常整洁、温馨,像一个安稳的巢。
而另一边,我爸和那个抽屉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多功能小刀,正半跪在地上,拧着一颗松动的螺丝。他的姿势很别扭,整个身体缩在小小的书桌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花白的头发,和因为用力而绷紧的后背肌肉。
“爸,算了吧,回头我找宿管科修。”
“宿管科?”他哼了一声,带着一丝不屑,“等他们来,你东西都没地方放。这种小毛病,自己动手就行。”他的口头禅,“自己动手”,贯穿了我整个童年。小到换灯泡,大到装家具,他总是相信自己的手艺。
“哐当”一声,抽屉被他推进去,再拉出来,顺滑无比。
“搞定。”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他拉开抽-屉,又关上,反复几次,像个检查自己作品的工匠。
就在这时,我的两个室友也陆续到了。
一个是本地的,父母开车送到楼下,他自己背着个包就上来了,行李说回头寄快递。另一个是隔壁省的,爸妈陪着,但只是象征性地帮他把行李箱拖进来,然后就张罗着要去外面吃饭。
他们的父母和我爸妈打了招呼,眼神里带着一丝客气和疏离。那个本地同学的妈妈看了一眼我妈刚铺好的床,笑着说:“哎哟,阿姨您可真细致,我们家那小子,估计就随便一铺了事了。”
我妈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我能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我的室友们和他们的父母,那种相处模式更像是朋友,轻松,自在,保持着一种成年人之间的距离感。而我的父母,则像两个固执的园丁,试图在我这片新的土地上,种下他们熟悉的秩序和习惯。
室友们很快就自己动手,三下五除二地把床铺好了。虽然远不如我妈铺得平整,但他们毫不在意,甚至还为谁的被子更乱而互相开着玩笑。
宿舍里渐渐热闹起来,我爸妈的存在,反而显得有些突兀。
我爸似乎也感觉到了,他修好抽屉后,就一直沉默地站在墙角,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我妈则还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她把我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进衣柜,甚至连袜子都按颜色深浅分好,卷成一个个小卷,塞进抽屉里。
“妈,我自己来就行。”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当着新室友的面,我感觉自己像个还没断奶的孩子。
我妈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我,又看了看旁边说说笑笑的室友,眼神黯淡了下去。
“好,好,你自己来。”她把手里的衣服递给我,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我接过衣服,胡乱地塞进柜子里。
宿舍里很热,我爸妈的额头上都是汗。我爸的后背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我妈的刘海也一绺一绺地黏在额前。
我走过去,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们。
“爸,妈,歇会儿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我爸点了点头,“行,去看看你们学校的食堂。”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妈铺的那张床,和我爸修的那个抽屉,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爱,却指向同一个目的。一个是用无微不至的温柔,想把我未来的生活包裹起来;另一个是用沉默而有力的行动,想把我前方的道路铺平。
他们不是不懂得放手,只是在放手之前,想再多做一点,再多做一点点。
第三章:食堂里的“生存指南”
大学食堂,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小社会。
一楼是大众快餐,二楼是风味小吃,三楼是精品套餐。鼎沸的人声、食物的香气、餐盘碰撞的清脆声响,交织成一曲充满人间烟火的交响乐。
我领着爸妈,穿梭在打饭的队伍里,感觉自己像个导游。
“想吃什么?这里有麻辣香锅,那里有盖浇饭,还有拉面。”我指给他们看。
我妈显然有些眼花缭乱,她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档口,犹豫不决。“你们这儿吃的可真多,”她感叹道,“比我们单位食堂好多了。”
我爸则不然。他背着手,像个巡视领地的老干部,目光在每个窗口前停留几秒。他的关注点很奇怪,不看菜品,而是看打饭师傅的卫生状况,看后厨的地面是否油腻,看菜盆里的菜是否新鲜。
最后,他指着一个看起来最朴素的窗口说:“就吃这个吧,看起来干净。”
那是一个打菜的窗口,几个不锈钢盆里装着家常菜,番茄炒蛋,红烧土豆,清炒时蔬。
我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我爸拦住了我,“用我的。”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的纸币,递给打饭的阿姨。
在周围一片“滴”的扫码声中,我爸这种现金支付的方式,显得格外“复古”。我甚至看到打饭阿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拉开钱箱找零。
我们端着三个餐盘,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我爸把他餐盘里的那块最大的红烧肉夹给了我,“多吃点肉,军训累。”
我妈则把他不爱吃的青椒,和我爸不爱吃的姜片,都默默地夹到自己的盘子里。
这个场景,在过去十八年的饭桌上,每天都在上演。我从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在此刻,这个陌生的食堂里,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让我鼻子一酸。
“川川,以后吃饭,别老点外卖。”我妈开始新一轮的叮嘱,“外卖油大,不卫生。食堂挺好的,菜也多,换着吃。”
“知道了。”我扒拉着米饭,含糊地应着。
“还有,别光吃肉,蔬菜也要吃,不然要便秘。”
“嗯。”
“钱要省着点花,别跟同学攀比。但是也别太省了,该吃的要吃,别饿着自己……”
我爸忽然打断她:“吃饭。”
我妈看了他一眼,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饭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爸吃得很快,但很有条理。他把每样菜都尝了一口,然后对我说:“这个红烧土豆不错,以后可以常吃。那个炒青菜火候有点过了。记住,人多的窗口不一定好吃,但人少的窗口肯定有问题。”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跟同学出来吃饭,要是你请客,就别点太便宜的,也别点太贵的。要是别人请客,记得下次找机会请回来。人情世故,从一顿饭就能看出来。”
我愣住了。我从没想过,我爸会跟我说这些。他平时在家,除了“嗯”“啊”“知道了”,很少发表长篇大论。
我抬起头,看到他正专注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郑重其事。他不像我妈那样,关心我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他教我的,是“生存”。
吃完饭,我们把餐盘送到回收处。我看到我爸特意把我妈没吃完的米饭倒进一个专门的“厨余垃圾”桶里,然后把餐盘冲洗干净,才放到指定位置。
他做完这一切,回头对我说:“不管到哪里,规矩要懂。”
走出食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走在他们中间,左边是我妈温暖的唠叨,右边是我爸沉默的“指南”。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我爸带我去吃肯德基。那是我第一次吃汉堡,我不知道怎么吃,弄得满脸都是酱。我爸没有笑我,也没有帮我擦,他只是自己也买了一个,在我对面,一口一口地、慢条斯理地吃着,让我看着他学。
从那天起,我就学会了吃汉堡。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他从不直接把答案给我,而是用行动,教会我如何去寻找答案。
我拿出手机,给我妈和我爸在食堂门口拍了张合影。照片里,他们站在“风味餐厅”的牌子下,我妈笑得有些腼腆,我爸则依旧板着脸,但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上扬。
我把照片存好,命名为“大学第一餐”。
我忽然觉得,这个食堂,不再只是一个吃饭的地方。它是我人生的一个新课堂,而我的父母,用这短短的一餐饭,给我上了开学的第一课。
第四章:一场巡礼,一场告别
吃完饭,我本以为他们会回去了。毕竟,宿舍收拾好了,饭也吃了,最重要的事情似乎都已办妥。
“走,带我们去你上课的地方看看。”我爸却说。
“现在?”我有些意外,“教学楼都关着门,没什么好看的。”
“就看看外面。”我爸的语气不容商议。
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像普通的游客一样,开始了对这座校园的“巡礼”。
从食堂到教学楼,再到图书馆,最后是操场。我走在前面,充当着不甚专业的导游,他们跟在后面,像两个好奇的学生。
“这里是你们的公共教学楼,以后马哲、思修这些课都在这里上。”我指着一栋灰色的建筑说。
我妈“哦”了一声,仰着头,努力地想从紧闭的玻璃门里,看清里面的样子。
我爸则绕着教学楼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排自行车前,研究了半天共享单车的扫码流程。
“这个方便,”他回头对我说,“以后上课远,就骑这个,别迟到。”
到了图书馆门口,那栋宏伟的建筑让他们俩都发出了惊叹。
“真气派。”我妈说,“川川,以后要多来这里,多看书。别老玩手机,打游戏。”
“知道了妈。”我已经能预判她下一句要说什么。
我爸没说话,他只是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上,看着进进出出的学生。他们大多背着书包,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被知识浸润过的沉静和自信。我爸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向往,甚至……是羡慕。我忽然想起,我爸只读到初中毕业,就去工地上打工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我考上了大学。
此刻,他站在这里,是不是在想象着我未来四年,在这里读书、学习的样子?他是不是在用他的眼睛,替他自己,读一次大学?
我心里一动,说:“爸,妈,我们进去看看吧。”
“能进去吗?”我妈有些迟疑。
“我问问。”我跑到门口,跟保安学长说明了情况。学长很通情达理,笑着说:“新生家长吧?可以的,进去转一圈吧,别太大声就行。”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空调的低鸣。我爸妈的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他们好奇地看着一排排高大的书架,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我妈指着一个埋头苦读的女生,小声对我说:“你看人家多用功。”
我爸则停在了一排关于建筑工程的书架前。他伸出那双粗糙的手,轻轻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结构力学》。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上的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图表,他肯定一个也看不懂。但他看得异常专注,眉头紧锁,像是在钻研什么绝世秘籍。
他就那样站着,翻了好几页。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投下一片光晕,他花白的头发在光线下,根根分明。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
父母所谓的“看一看”,其实是想把我们未来四年他们无法参与的时光,提前在脑海里预演一遍。他们想看看我们上课的教室,走过我们走过的路,呼吸我们呼吸的空气。这样,在未来无数个思念我们的日夜里,他们的想象,才不会那么空洞和苍白。
他们是在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努力地参与我们的未来。这也是一场无声的告别。他们巡视的,是我们将要独自征战的领地;他们告别的,是那个还需要他们时刻庇护的、过去的我们。
从图书馆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操场上,有情侣在散步,有同学在夜跑,充满了青春的荷尔蒙气息。
我们走到操场的看台坐下。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谁都没有说话。
我妈拿出手机,笨拙地调出相机,对着远处的晚霞拍了一张,照片模糊不清。她叹了口气:“这手机,怎么老拍不好。”
我爸坐在我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又放了回去。他看着操场上奔跑的身影,忽然说:“以后,多锻炼身体。身体是本钱。”
“嗯。”我应了一声。
“钱不够了,就说。别委屈自己,也别跟人借钱。”他又说。
“嗯。”
“跟同学处好关系,别跟人吵架。但要是有人欺负你,也别怕事。第一时间给家里打电话。”
“嗯。”
他的话不多,一句一顿,像是在交代遗言。
我忽然觉得很难过。我想说点什么,想说“爸,妈,你们放心吧,我长大了”,但喉咙里像堵了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这或许就是我和我爸之间的“扎心金句”。
天彻底黑了。远处的教学楼亮起了灯,像一只只巨大的眼睛,注视着这座即将入眠的校园。
“走吧,送你回宿舍。”我爸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回宿舍的路,我们三个人走得异常缓慢。来时那股初见的兴奋和新奇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离别的沉重。
这段路,仿佛是我们这个家,最后一次并肩而行。走完这段路,我就要走向我的人生,而他们,将要退回到我的身后。
第五章:一个本子,一场沉默
宿舍楼下,昏黄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爸妈把我送到楼门口,就停住了脚步。按照学校规定,晚上家长不能进入宿舍。这道门,像一条无形的界线,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内,是我的新生活,充满了未知和可能。
门外,是他们的旧时光,只剩下等待和守望。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空气中充满了话语的碎片,那些“注意身体”“好好学习”“常打电话”的叮嘱,我妈在路上已经反反复复说了无数遍。此刻,她只是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的眼睛里,有我熟悉的担忧,还有一些我读不懂的,更深沉的东西。是失落吗?还是恐惧?我不知道。
我爸依旧沉默。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他捏了一路的烟盒,又一次抽出一根,夹在指间,却没有点燃。他只是借着这个动作,避开了我的目光。
“那……我上去了。”我低声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去吧。”我爸的声音有些沙哑。
“妈,爸,你们……路上开车慢点。”
“晓得了。”我爸用我们家乡的方言回了一句。这一句熟悉的土话,瞬间击溃了我伪装了一天的坚强。我的眼睛有点酸。
我转过身,不敢再看他们。
“川川!”我妈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
她快步走上来,伸手帮我理了理有些乱的衣领。她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
“宿舍里要是有蚊子,就把花露水拿出来用。妈给你放在箱子侧面的小口袋里了。”
“嗯。”
“晚上睡觉别踢被子,虽然热,但肚子要盖好。”
“嗯。”
“想家了……就……”她的话在这里卡住了,眼圈瞬间红了。她迅速地背过身去,揉了揉眼睛。
我爸走过来,把手搭在我妈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他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很旧了,边角都有些磨损。
我愣住了,接过来,“这是什么?”
“拿着。上去吧。”他没有解释,只是把本子塞进我手里,然后拉着我妈,转身就走。
他的动作很快,甚至有些仓促,像是在逃离什么。
我看着他们俩的背影,一大一小,互相依偎着,慢慢地消失在路灯的光晕尽头。我爸始终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我捏着那个有些分量的笔记本,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影子。
宿舍里,室友们正在热火朝天地打游戏。键盘的敲击声,鼠标的点击声,还有他们兴奋的叫喊声,让这个小小的空间充满了活力。
而我,却感觉自己像一个孤岛。
我坐到自己的书桌前,那张被我爸修好的书桌。我拉开那个被他修好的抽屉,顺滑无声。我看着那张被我妈铺得一丝不苟的床,仿佛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肥皂味。
他们的人虽然走了,但他们的气息,他们的痕迹,却布满了这个属于我的小小角落。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我爸给我的那个笔记本。
我本以为里面会是钱,或者是一些人生大道理的摘抄。
但都不是。
翻开第一页,是一张手绘的地图。
画得很粗糙,线条歪歪扭扭,但却异常清晰。上面标注着我们宿舍楼、教学楼、图书馆、食堂、校医院、最近的超市、银行ATM机的位置。每一个地方旁边,都用黑色的水笔,写着小小的注解。
“校医院:小感冒自己买药,发烧超过38.5度必须去这里。”
“二食堂三楼:贵,但干净,适合请客。”
“图书馆后面小树林:晚上别一个人去。”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后面是各种电话号码。辅导员的,宿管科的,学校保卫处的,甚至还有我们家乡那个小县城驻这个城市的同乡会负责人的电话。
再往后,是一些“生活小贴士”。
“宿舍突然停电了怎么办?先看楼道总闸,如果不是总闸跳了,就打报修电话。电话是XXXXX。”
“水龙头漏水了怎么办?用毛巾缠住,下面放个盆,然后报修。”
“衣服被染色了怎么办?用84消毒液,但要稀释,不然会烧坏。”
……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我这个生活白痴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翻到最后几页,是几张手写的菜谱。
“番茄炒蛋:两个鸡蛋,一个番茄。鸡蛋打散,放少许盐。热锅冷油,先炒鸡蛋,盛出。再放油,炒番茄,炒出汁水,放糖,倒入鸡蛋,翻炒几下即可。”
“可乐鸡翅:鸡翅划几刀,焯水。锅里放油,煎至两面金黄。倒一听可乐,放生抽、老抽、姜片,大火烧开,小火慢炖20分钟,大火收汁。”
字迹歪歪扭扭,是我爸那手独有的“工人字体”。很多字他不会写,还用了拼音代替。
我看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字迹因为用力,几乎要穿透纸背。
“爸嘴笨,不会说。你自己,多保重。”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一滴,一滴,砸在那个写着“爸”字的拼音“ba”上,迅速地晕开,像一朵小小的,悲伤的花。
这个沉默了一天的男人,这个连一句“再见”都不肯说的男人,他把他所有说不出口的爱和担忧,都写进了这个小小的本子里。
这哪里是一个笔记本,这分明是一个父亲,用他半生的生活经验,为他即将远行的儿子,打造的一份,独一无二的、沉甸甸的“生存盔甲”。
第六章:车里的世界,门外的他们(第三人称)
回去的高速公路上,天已经全黑了。
车里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幽的绿光,映着林建国沉默的侧脸。他依旧把着方向盘,但紧绷了一天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周玉芬坐在副驾驶,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她只是扭头看着窗外,窗玻璃上,映出她满是泪痕的脸。
车子驶过一个隧道,黑暗瞬间包裹了所有。在这一片纯粹的黑暗里,周玉芬压抑了一天的哭声,终于泄了出来。先是小声的抽泣,然后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哽咽。
“哭啥。”林建国开口,声音比来时更加沙哑。
“我……我心里难受。”周玉芬说,“你说,他一个人在那,能行吗?会不会被人欺负?晚上睡觉会不会害怕?钱够不够花?”
一连串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向车内沉默的空气。
林建国没有。他只是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握住了妻子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他都十八了。”林建国过了很久,才说出这么一句。
“十八岁怎么了?十八岁他也还是我们的儿子。”周玉芬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今天怎么回事?从头到尾板着个脸,话也不多说一句。儿子跟我们说话,你也是爱答不理的。你是不是不舍得他?”
林建国猛地踩了一下刹车,把车停在了紧急停车带上。他拉起手刹,熄了火。
车里瞬间陷入了死寂。只有远处偶尔驶过的大货车,发出隆隆的声响。
“我不是不舍得。”林建国转过头,看着妻子。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我是怕。我怕我一开口,就忍不住了。”
周玉芬愣住了。
“我怕我多说一句话,就舍不得走了。我怕我多看他一眼,就想把他带回家了。”林建国的声音在颤抖,这个在工地上被钢筋砸中都未曾吭一声的男人,此刻的声音里,满是脆弱。
“你没看到吗?他那些同学,一个个都那么活泛,就我们家川川,傻乎乎的,站在那,话都不会说。我怕他吃亏,怕他受委屈。”
“我修那个抽屉,不是为了显摆我能干。我是想告诉他,以后遇到事,别怕,自己先动手试试。动手了,就不慌了。”
“我带你们去图书馆,不是为了看什么风景。我是想让他看看,那些比他优秀的人,有多努力。我想让他知道,他来这里,不是来玩的。”
“我给他那个本子……”他说到这里,停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嘴笨,我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我怕他嫌我啰嗦,嫌我土。我只能把我会的,我想到的,都写下来。我怕我今天不写,以后就没机会跟他说了。”
周玉fen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个跟她生活了二十年的男人,她第一次发现,他那坚硬的外壳下,包裹着一颗如此柔软、如此惊惶的心。
她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她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也已泪流满面。
“建国……”她抱住他,“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川川,长大了,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建国把头埋在妻子的肩膀上,像个迷路的孩子,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他说:“我就是觉得,好像昨天,他才这么点高。”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我抱着他,去公园。他非要吃棉花糖。我一转眼,他就长这么大了。大到……大到我们这个家,都装不下他了。”
“他今天,好几次嫌我们烦了。他想自己一个人,他想快点把我们赶走。”
“不,不是的。”周玉芬摇着头,“他没有。他最后还让我们开车慢点。他心里有我们。”
林建国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抱着妻子,在无边的黑夜里,任由这个名叫“父亲”的角色的坚冰,一点一点地融化。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重新发动了车子。
车子汇入车流,朝着家的方向驶去。那个家,从今天起,少了一个人。那个被他们称之为“全世界”的男孩,留在了五百公里之外。
车里的收音机被打开了,里面正放着一首老歌:
“你走吧,我不留你。你走吧,我不送你。只是,你窗前的常春藤,我帮你浇浇水。你桌上的那本书,我帮你翻一翻……”
歌声在小小的车厢里回荡,两个中年人,沉默地听着,像是在听自己的人生。
他们知道,从今往后,他们的生活,就只剩下两件事:努力工作,和等待儿子的电话。
第七章:第一夜,千万里
宿舍的灯在十一点准时熄灭。
黑暗和寂静,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我淹没。
室友们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们似乎已经无缝衔接到了这个新的环境里。只有我,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我躺在我妈为我铺的床上,床单上还残留着阳光和肥皂混合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我的头枕着她精心挑选的枕头,不高不低,刚刚好。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看”到这个房间里的一切。
那张被我爸修好的书桌,静静地立在角落,像一个沉默的卫兵。那个被他拧紧了螺丝的抽屉,安稳地待在原处,里面装着我妈叠好的袜子,和我爸写满担忧的笔记本。
墙上,挂着我妈千叮万嘱要挂好的毛巾,分为洗脸和洗脚两条,颜色都不同。
桌上,放着他们给我买的水杯,和路上没吃完的零食。
这个小小的空间,在短短一天之内,就被他们用爱,打下了密密麻麻的烙印。
我忽然觉得,我不是一个人被留在了这里。我是带着一个“家”的缩影,住进了这个宿舍。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微信消息。
我摸索着打开,是我妈发来的:“到家了,别担心。你睡了吗?”
发送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从学校到家,就算不休息,最快也要六个小时。他们是晚上七点多走的,这意味着,他们几乎没有停歇,一路开了回来。
我能想象,我爸是如何强撑着疲惫,在深夜的高速上疾驰。我也能想象,我妈是如何睁着眼睛,陪着他,一路担惊受怕。
我的鼻子又是一酸。
我坐起身,靠在床头,在黑暗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着回复。我想说很多,想说“爸,你的本子我看了,谢谢你”,想说“妈,床很舒服,谢谢你”,想说“我爱你们”。
但最后,我把那些滚烫的句子都删掉了。
我只回了七个字:“我睡了,你们也早点睡。”
我知道,这七个字,是他们此刻最想看到的。这比任何一句“我爱你”,更能让他们安心。
果然,那边几乎是秒回,还是我妈的微信:“好,快睡吧,明天还要军训。晚安,儿子。”
我放下手机,重新躺下。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对面的墙上。我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不知名的虫鸣。这个城市,这个校园,在这一刻,才真正向我展露它安静而真实的一面。
是啊,我十八岁了。我不再是那个跟在他们身后,需要他们为我扛起一切的孩子了。从今天起,我要自己面对生活,自己解决问题,自己去认识这个复杂而广阔的世界。
我爸妈用这一整天的“陪同”,不是为了替我包办一切,而是在用他们的方式,给我上这“独立第一课”。
他们教会我,一个整洁的床铺,能带来一夜安稳的睡眠。一个牢固的抽屉,能让生活更有秩序。一份干净的饭菜,是对自己身体的尊重。一本写满经验的笔记,是面对未知的底气。
他们没有教我如何飞翔,却用尽全力,为我打造了一双可以抵御风雨的翅膀。
真正的成长,或许不是挣脱父母的怀抱,而是带着他们的爱和烙印,勇敢地走向远方。真正的独立,也不是和过去一刀两断,而是懂得如何把那根连着家的风筝线,拉得更长,也更坚韧。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我爸那双布满厚茧的手,和我妈那双不停忙碌的手。
我想,如果有条件,每个孩子在离家去远方上大学的第一年,都应该让父母这样“陪同”一次。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迎来送往,而是一场庄严的、不可复制的、关于爱与放手的仪式。在这场仪式里,我们告别过去,父母交付未来。我们学会独立,他们学会目送。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我们日后行囊里,最温暖、最坚实的力量。
夜深了。我终于有了一丝睡意。
在家的味道和爱的包裹中,我在离家五百公里的第一夜,安然入睡。
我知道,从明天起,我将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但我也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因为我的身后,站着我的家,站着那两个,用一辈子来爱我的人。他们的爱,跨越了五百公里的距离,像天上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我。
晚安,爸。晚安,妈。
晚安,我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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